第二百一十三章
傅恒下朝回府。
看到尔晴正拿着个九连环逗福灵安玩。
“安儿,这个怎么解啊?额娘不会,你教教额娘呗?”
福灵安放下手中刚解开的南辕北辙环,看向尔晴手中的那个,接过来,试了试,思考一番,随即一绕、一扭,将上面那个最小的环塞过去,最后一旋,整个环就解开了。
“额娘这都不会,看,多简单呐,我几下就解开了。”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得。
“我们安儿真厉害!”
尔晴好笑地夸道,然后让人去拿冰淇淋来吃,说:“所以,额娘要奖励安儿今天能再吃一碗,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真的?额娘好棒!”
但,随后,福灵安就面露出难色,怎么办,他有好多好多口味的都想吃,硙茶(抹茶)的、奶油的、各种水果的,犹豫许久,他才最终下定决心:“我要吃绰科拉味的!”
绰科拉就是巧克力不同的音译,天知道尔晴发现这个时候就有巧克力时有多意外,据说这是当年传教士献给康熙皇帝的,不过康熙皇帝看这种东西黑黑的还有点苦,就以为这是种药,却没有多少药效,加上不习惯巧克力的口感,就没有传开。[1]
不过,宗室中有几个子弟倒是觉得这个味道还不错,所以这东西现在虽然少见,却也不难弄到,便宜了尔晴,她将其味道加以改进以后融入各类甜点中,并让人放到铺子里卖,挺受欢迎。
平时,尔晴对福灵安还是要求很严格的,不会随随便便让他吃太多甜的、冰的东西,但小孩子大多对这些零食没什么抵抗力,馋得很,每次尔晴一拿这个奖励他,对现在的福灵安来说,就是最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福灵安捧着小瓷碗,大勺大勺舀着往嘴里送,边吃嘴里还含糊不清道:“额娘,真好吃!”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看到福灵安那么狼吞虎咽的模样,尔晴不由在想,自己是不是在这方面管得太严了点?
“哦。”
福灵安慢下来,开始注意起吃相,可,他那碗本来就小,三两口就吃完了。
他吃完了,尔晴还在吃。
“额娘,为什么你的碗要比我的碗大那么多?”
福灵安问。
尔晴不慌不忙地给出一个回答:“因为额娘是大人,安儿还是小人啊,额娘的个头比安儿要高那么多,所以吃的碗自然要比安儿吃的碗要大很多啊。”
如此振振有词,好似真的是这么个理似的。
福灵安点点头,随后想到什么,疑惑地又问:“那为什么吃饭的时候,额娘的碗跟我的碗是一样大,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呢?”
“……”
尔晴语塞。
片晌,才强自辩道:“因为小孩子还在长身体,所以不能挑食,而额娘已经长大,不需要吃那么多来补充营养了。”
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手里的冰淇淋碗夺走:“别听你额娘的歪理,挑食是很不好的习惯,小孩和大人都不能挑食!”
“傅恒,你干嘛?”
被戳破谎言的尔晴丢了大脸,羞得不行。
“我干嘛?”
傅恒把冰淇淋碗放到一边的案几上:“作为额娘,你不更应该以身作则吗?是不是,安儿?”
有人撑腰,福灵安立即大声答:“是!”
还笑嘻嘻的,跟他阿玛一样讨嫌。
尔晴没好气地瞟了瞟面前的俩父子。
到底不好太过分,免得在孩子面前伤了尔晴面子,傅恒给她找补道:“不过,你额娘管你是应该的,小孩子身体比大人弱,要多吃饭多吃菜,才能更快长高长壮,不该一天到晚吃那么多杂七杂八的零食,免得到正餐时吃不下。”
“哦,安儿知道了。”
福灵安乖乖应道。
尔晴却越听越觉得傅恒是在内涵自己。
他绝对是故意的!
只不过,孩子在这儿,尔晴不好发作,便打发福灵安自己玩去了。
等福灵安走远,她开始跟某人算账了。
“你存心拆我台,是不是?”
“哪有?”
傅恒否认,坐到尔晴旁边。
然后,陪笑说:“我是觉得吃那么多冰对女子身体不好。”
这么爱管这管那,他是在当她老公还是在当她爹?
尔晴并不领情,反怼他:“我看你是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把别人的伞也给撕了。”
“此话何意?”
“肯定是你小时候被二哥管得太狠,没这么多好吃的吃,看我吃得越开心,就越不让我吃!”
“我的夫人……”傅恒笑出声,拉起尔晴的手亲了亲她的掌心:“我的好夫人,你太可爱了!”
尔晴还在生气,把手抽出来:“我又不是小孩,会节制的,好么?想管人,管你儿子去!”
“安儿很乖,可没你难管。”
傅恒小声嘀咕。
“我的夫君,你是觉得我耳背么,离得这么近,我还听不到?”
尔晴笑里藏刀。
“呵呵。”
傅恒讪讪,解释说:“真不是我非要管你,只不过之前大夫说你月事不调,需得更注意保养。”
他没说的话尔晴懂,刚刚被气出来的气立时消下去。
“都已经过了一年多,我老早就好了。”尔晴无奈地笑笑:“放心吧,我有分寸。”
那个大夫也过于小题大做了,尔晴严重怀疑他是为了推销他那个保宫丸,才那般夸大其词,危言耸听的,还说什么若调养不得当,不仅子嗣艰难,于寿命也会有碍。
太夸张了!
其实,尔晴清楚,自己之所以经期会紊乱,更多的还是她那段时间经常失眠,生活作息不规律,情绪波动大导致的。
“不过,我这样的可能确实不利于有孕,你不介意么?”
“额娘她们的话你不用太在意……”傅恒眉微皱起,似乎很不开心尔晴居然还会问他这个问题:“你若应付不来,我便去说是我身体的原因。”
估计是这辈子额娘看他和尔晴一直如胶似漆、恩爱无间,却几年来就只有福灵安一个孩子,就着急了,催得有些紧,这事儿,前世傅恒便领教过,如今,又开始了,只不过,承受对象变成了尔晴。
老人家期盼多子多孙实属平常,傅恒不好说什么,但,总是车轱辘话来回在你耳边讲,也确实烦人,然而,尔晴身为子媳,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比他要难处理。
“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等我找个时间跟额娘聊聊,想必,她就不会再来烦你了。”
“你要怎么做?别胡来!”
傅恒摸摸尔晴的脸,学着她刚刚的口吻说:“放心吧,我有分寸。”
尔晴嗔他一眼。
说实话,作为婆婆,觉罗氏已经很好了,就像,她虽期盼能多几个孙子孙女,无非也只是嘴上催一催,不会真给尔晴脸色看,就像,她之前想往傅恒房里塞人,没成功不了了之后,她也没拿身份压人逼着傅恒将人收房。
这些好尔晴都念着,不会连几句唠叨都不耐烦听,当然,现在既然傅恒愿意在前面扛着,尔晴自是乐得轻松。
相比起婆婆,更重要的是,傅恒这个丈夫的想法。
“你不在乎这个就好!”
“我在乎过这个吗?”
傅恒反问,有丢丢生气的样子。
前世就一个还可能不是自己孩子的福康安,傅恒也没说要纳几个妾多生些孩子,但,那时情况特殊啊!
“我也是尊重你嘛~”
尔晴撒娇。
她说的也是真的,傅恒愿意体谅她,她也不能只顾自己,应该体谅傅恒。
这个时候,大家族里,只有一个子嗣确实少了些,长辈催生的压力,对傅恒,对尔晴,都是心理负担,现下,两个人说开了,一起面对是最好。
“倒是你……”傅恒眸光幽幽地看着她:“你不再执着了就好。”
他听尔晴科普过,孩子是由男人的精子和女人的卵子结合而来,男人精子数量很多很多,女人卵子的数量虽然有限,但也不算少,不同的精子、卵子有无数种结合,因而才会生出来不同性别、性格和样貌的孩子。
基本的概率问题傅恒岂会算不明白?
这就表示,他们俩能再孕育出福康安的几率微乎其微,依尔晴的执拗劲儿,傅恒怕她一味在这个上面浪费心神,最后伤心又伤神。
福康安是个很好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只不过,很多人和事强求不来。
尔晴叹了口气,随后朝傅恒安慰性地笑笑:“我已经想开了。”
其实,尔晴原本并不算是多喜欢小孩子的人,但,福康安不同。
在他身上,尔晴倾注了太多太多心血和情感,她曾利用过他,也曾忽视过他,即便后来再怎么疼爱他,也总觉得疼他不过,可是,最后的最后,她还留给他一个那样不堪的身世问题,如果,那件事被揭开了,尔晴不敢想象,福康安要怎样立足于世!
她无比地愧疚,无比地懊悔,无比地想要弥补他,如今,却,大概率再没有机会了。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怀着期盼福康安的心去生下一个个不是福康安的孩子。
尔晴怕疼也怕死,何况,有安儿在,傅恒将来的爵位也有人承袭了,以后不至于有人拿这个来诘责自己,尔晴决定对自己好点儿,拼自己的命去圆旁人多子多福的心愿。
虽然尔晴比正常女子更难受孕,可,凡事都有意外,未免再受苦,从这以后,她跟傅恒每次都会避孕,物理手段上的,不是喝药,是药三分毒,避孕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喝那么多寒汤,尔晴怕把自己喝短寿。
更何况,她好像本来就不怎么长命。
于是,尔晴开始研究起了养生,倒如傅恒曾希望的那样,饮食有度,不再无节制地贪凉吃冰了。
而,生与死,从来都是人生当中最大的两件事。
四月下旬的时候,四哥终是拖着病体去了,不过因为所有人已有心里准备,大家虽然伤心,但两年多来,也早就流过无数次眼泪,对四哥而言,能不再受病痛折磨,也算是种解脱,丧事有条不紊地办着。
按制,男子为自己兄弟守丧,齐衰一年不杖期,妇为夫之兄弟小功五月,以月易年,以日易月后,也就是说傅恒要为他四哥守一个月丧,尔晴则只需守五天。[2]
所以,海兰察跟明玉的婚礼,傅恒是没去的,由尔晴代两人参加。
一晃三个月过去,连明芳、明瑞几个都也已经服完丧,剩下的二十多个月只需着素服,不要穿戴太过华丽,以及一年内不宴饮作乐,不生孩子即可。
明瑞刚出热孝,不方便立即安排他外放,何况,这件事傅恒本来也需要时间去运作,不过,倒没等傅恒干什么,皇上就决定要启用明瑞了,傅恒只在其中提了个建议,希望能让明瑞外出历练几年。
皇上考虑过后,将明瑞派往热河任正四品防守尉,畿辅京师。
热河与独石口、张家口、山海关、古北口、喜峰口、密云等处乃北京外围咽喉要地,驻防在此的皆是深受皇上信任的大臣,其中热河更是重中之重,又建有避暑山庄,皇上隔个两三年都会驻跸此地行宫,并在此接见蒙古、西藏、回部等藩部首领或一些外邦使臣,是十分重要的政治活动场地,皇上对富察家、对明瑞的荣宠程度,由此可见一般。
送行的时候,尔晴也在。
看到郡主母亲孟氏依依不舍的模样,尔晴略觉负疚,如果没有尔晴的干预,以郡主的家世身份,其母一定不会给女儿选个外官女婿,即便女婿后来被派到了地方去,其母大概率也不会舍得让女儿随行。
对此,尔晴也只能寄期望于明瑞在摆脱了四嫂的控制后,能好好待郡主,不要让郡主步他前世妻子的后尘。
离别与死亡总是伤感的。
好在,不久后,就有几件喜事将富察府的阴霾都驱散了。
一件是旅居东北的大哥傅和,被皇上调回京了,并升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3]
第二件或者说是第二、三件是傅新、傅谦各添了一儿一女,傅新的是儿子,乃青莲所生,傅谦的是女儿,便是阿芊,不是上一世的阿芊,但也叫阿芊。
尔晴给两个哥嫂家各送了份礼,贵重程度差不多,不过,私下里,尔晴单独给伊兰送了很多利于产妇养身体的食物。
“没想到生孩子那么疼,尔晴姐姐!”
她戚戚然抓着尔晴的手臂诉苦,带着丝后怕。
伊兰躺在床上,额上绑着绣花抹额,脸色还算红润,不过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那种坐月子时的不爽利。
“会好起来的,你要注意多休息,觉得没那么难受的时候记得下床多走动走动……”
生孩子的痛,同为女人,尔晴也经历过,深觉那不是用语言能够安慰的,有时候人越去想越会放大那时的痛,便只说些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在尔晴的说乐逗趣下,伊兰渐渐展开颜,聊了几句后便让人把女儿抱来给尔晴看。
“这闺女生得可真好,白白嫩嫩,香香软软,看这小脚丫子!”
尔晴摸摸小宝宝手,又戳戳宝宝脚,一瞬间竟有种自己要是能再生个女儿也挺好的想法,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孩子看的时候都可爱,照顾、喂奶也有保姆、奶母帮手,生的时候的痛苦却没人能够代替。
才刚出生的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伊兰逗了会孩子,未免累着她,保姆们就又把孩子抱下去了。
“尔晴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
[1]网上看到的小故事,不知道是不是野史。
[2]本文守丧制度多有私设。
[3]为了统一,设定傅恒大哥名傅和,字广成。
PS:福康安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