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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塔腊尔晴,不要告诉朕,他这样是因为你

论适配性重生

  第一百零三章

  二月二,角宿初露,谓作龙抬头。

  当其时,阳气始发,万物勃勃,是为生机也。

  时隔两个多月,就在这一天下午散学后,福康安终于再一次被召见。

  具体的情况皇上并未详细说明,但福康安听懂了一件事,黑水营之围已解,他阿玛已于月前与援军会师,安全撤还阿克苏了。

  心里头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福康安难以抑制激动之情,当即出了宫,让人备鞍,驭马疾驰,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到了富察府门口。

  看门的小厮还没来得及给人行礼,就感觉好像有一阵风从他旁边掠了过去。

  再一看,哪还有人?

  只剩下一匹马不停地踢踏着四只蹄子,扬着头,抬起尾巴,仰天长吁了一声。

  小厮莫名觉得马的叫声中似乎透露着溢于‘声’表的兴奋和喜悦之情。

  因为先前一直瞒着老夫人,所以在老夫人面前,大家便都只说是傅恒又打了一场胜仗,想必要不了多久,就将奏凯回京。

  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已卧床好几个月的身体竟能从床上坐起来了。

  可惜的是,老夫人到底还是没能再熬过一个冬天,不过,老夫人虽然有病在身,却是在睡梦中逝世的,去的并不痛苦。

  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人已七十又五,儿孙满堂,子媳孝顺,临终也未受多少病痛的折磨,可以算是喜丧了。

  这一年,一直有捷报从回部传来,呼尔满大捷,和阗平定,大小和卓西逃,清军乘胜追击,与回兵在葱岭区域展开三场大战,三战三捷。[1]

  十月,大小和卓被俘,霍集占重伤而亡。

  而在二月里,此前逃往沙俄的阿睦尔撒纳就已被确认染病而死,经过多次交涉,其尸体被移交大清,至此,准部、回部之乱终平。[2]

  乾隆以平定准、回二部宣谕中外,将从前称作西域的天山南北地区更名为‘新疆’,寓其故土新归之意,并分别谕旨封赏平叛中有功官兵,同时下令筹备西征将士返京及大阅八旗官兵事宜。[3]

  转眼就来到了二十四年。[4]

  二月二十七日,西征准部、回部两路大军陆续抵京,乾隆驻跸良乡县黄新庄,郊劳西征诸将士,筑坛告天,大宴兵将。[5]

  三月三日,乾隆皇帝在丰泽园宴请傅恒、兆惠、海兰察、明瑞等与回部王公伯克、文武大臣,并分封行赏出征将士。[6]

  从西苑出来,里面的载歌载舞、语笑喧阗都渐渐离他远去,傅恒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坐上来接他的马车,掀开车帘,看着身后斑斑点点的灯火,明明暗暗,慢慢汇聚成一团一团的小圆点,最终淹没在暮色里。

  第二天,傅恒就向乾隆告了假,请旨丁忧守孝。

  他额娘的报丧信送到傅恒手上的时候,傅恒正在指挥一场战事,看到信的那一眼,他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醒来后,看到海兰察的脸色,他顺着其眼神看过去,原是一个传旨官,是随丧信一起来的,本待他看完信后就要宣读圣旨,没想到……

  傅恒不敢耽搁,忙跪地听读宣旨,那圣旨上说,适逢他生母亡故,本应予其百日之期居丧守制,然今大战在即,国事为重,诏他夺情,丁忧不解职,待西征事结,再行守服治丧。

  其中厉害,傅恒自然懂,双手颤抖着接下了圣旨。

  初九,是清明节。

  已经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绵绵的细丝,打在行人的伞上,飞溅出一朵朵水花。

  午后,朝参的、值防的、登学的男人们都陆续回来了,收收捡捡,便聚到宗祠里,一番祭拜后,整个家族,上百号人,坐在十几二十多辆马车里,晃晃悠悠地向着城外驶去。

  后面两排奴仆抬着成箱成箱的丧葬用品,绵延到好几里远外。

  富察氏一脉五世前的祖茔在盛京汪家河子村,从龙入关后,自六世祖哈什屯以来则葬在安定门外乾杨树地方。[7]

  盛京祖茔因离京太远,现今已甚少回去,只遣了家仆世代守陵,如今每年清明墓祭,几房的人便是到京郊墓园祭拜先祖。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每个人依次跪拜致祭,整个过程庄严而肃穆,仪式全部完成已近日暮,在夕阳的妆点下,群山都披上了一层澄红色的纱衣,给正在伤心难过的人们增添了些许暖意。

  而雨已经停了。

  “阿玛?”

  傅恒回身去望福康安,温温的语调听不出几分情绪:“康儿,你先跟伯父、伯母们回去,等阿玛给玛玛守完制就会去宫里接你回府了。”

  “我明白。”

  福康安看着自己的阿玛涩红的眼眶,不由地出声劝道:“阿玛,你别难过了,玛玛她走的时候一点也不痛,很平静很安详。”

  第二天,下人们才发现的,玛玛的脸上还挂着和蔼而慈爱的笑容,若不是她冰冷了的身体,所有人都会觉得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或许还做了一个美好而圆满的梦。

  在梦里,那位皇后娘娘没有早薨,悼敏皇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健康强壮的哥儿,她的小儿子小儿媳也夫妻和睦,不止有他一个儿女,节日里,一大家子人围在她身边逗着趣,喊她‘额娘’‘玛玛’,跟她撒娇讨要金银锞子……

  福康安不自禁也露出向往和憧憬。

  稍顿,又暗下来。

  他讲起玛玛那次将他当成他阿玛时说的话:“玛玛说,阿玛你总是压抑着自己,从不与人倾诉,可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不能总沉浸在过去。”

  “康儿,你……长大了。”

  傅恒不知是欣慰还是什么感觉,他看向福康安的眼睛,那双像极了他额娘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关切和忧怀。

  他恍然回神,渐渐放大视线范围,定格在那张仍有些稚嫩的脸上,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有一瞬间,他很想将所有的所有全都合盘托出,告诉福康安,告诉他,他的阿玛从来都不是他所以为的好丈夫、好阿玛。

  他看着福康安的眼睛,那双像极了喜塔腊尔晴的眼睛,嘴巴嗫嚅了几下。

  最后只化作一句:“你长大了,但,阿玛却开始老了。”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者无二三。

  他也曾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都是蓬勃的朝气,张扬而肆意地表达自己的喜恶悲欢,近乎愚蠢的肆意。

  愚蠢到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而不自知。

  他从未看清过她,也从未看清过自己。

  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开始一步步失去了本该能拥有的一切,他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可却失去了更多,回首往昔,身后也只剩下一地的狼藉。

  时间能够冲淡很多东西,但有些伤痛,伤好了,疤却永远都在,旁人能看见你身上的疤,却永远不可能体会你当初的痛。

  他的一生也就这样了,他已无力再去改变什么。

  “别担心,阿玛有分寸的。”

  傅恒拍了拍福康安的肩膀,一如既往地露出个安慰的笑,福康安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走了。

  远处的杜鹃望着这俩父子,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暂时算了,眼下,真不是好时机。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说长,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说短,也能发生很多很多的事,其中最大的一件就数回部进供来的一个圣女,和卓·伊帕尔罕,回疆王阿里和卓之女。

  要说后宫里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但和那位圣女一比,就都黯然失色了。

  若只以貌取人,把后宫里的美人比做花儿,那已逝的先皇后是茉莉、纯妃是兰花、高贵妃是玫瑰,而继后则是雏菊、嘉贵妃是芍药、令妃魏璎珞是月季,是朵带刺的花。

  但,却没有一朵花可以用来形容那位圣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臻首娥眉、冰肌玉骨……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她却又不足够去形容她。

  她的到来让宫里的娘娘们内心都升出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而有很多人已经预感到了这个女人将在这平静已久的皇宫内院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不过,这一切,似乎都和丁忧在家的傅恒没多大关系,虽然,那位极美的圣女是他一路护送回京的,虽然,途中,他曾恰巧救过坠下马的她,她说他对他有恩,将来一定会报答他。

  傅恒不想要她的报答,救她不过是职责所在,他只希望自己以后能做到在其位谋其职,好好地把康儿照顾长大,不要再和后宫里的人和事扯上什么关系了。

  然而,有些事已经发生,有些人无法避免要去面对。

  六月十四日,傅恒守孝期满,回朝复职。

  圆明园,芳碧丛。

  “怎么样,想好没,让朕赏赐什么给你?”

  年前十月,乾隆准备按功封赏西征剿乱中各将士,其他人都已封公封爵,晋位赏银,轮到傅恒时,乾隆却一时想不到可以嘉奖些什么。

  公爵之位,早已封过,甚至之前他还准备给傅恒二次封公,不过被傅恒严词拒绝了,宅子、园子、宗祠也都赏赐过了,其规制甚至可以比肩一般亲王贝勒,钱财珠宝当然是每次都不会少的。

  于傅恒,好像真的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

  乾隆只好在圣旨上言道太保大学士一等忠勇公傅恒,于西师之役中,宗司兵务,恪勤匪懈,身先士卒,冲坚毁锐,斩酋搴旗,厥功甚伟,罕有能比……

  一番夸赞后,便直接说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封赏可以奖励忠勇公的了,所以让忠勇公自己考虑考虑想要什么,想好了再告诉他就行。

  虽说,圣旨上的话并未这般直白,但听在众臣的耳朵里就是这个意思。

  无论其他人是怎样想的,其实傅恒什么封赏都不想要,乾隆当然不会同意:“你若想不到,那还是让朕决定吧,慎郡王年前已逝,朕拟把他的红桥别墅转赐弘晓,弘晓的交辉园便赐予你……”

  “皇上,不可!”

  乾隆不悦地皱起眉,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为何?”

  不合礼法、有违祖制……

  傅恒说了一个又一个理由,都被乾隆一一驳斥了,最后,他只有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再大的园子也只有我和康儿两个人住,太空了,让奴才觉得好像心也慢慢空了……”

  他的脸上露着失意和茫然的怅惘,令乾隆心生疑窦,有丝微妙的不舒服之感。

  这个习惯掌握所有人所有事的九五之尊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往宝座背靠上一靠,略抬了抬下巴:“既然如此,那朕,再给你指门婚事,如何?”

  “倘若皇上非赏奴才不可的话……”傅恒脊背一僵,心知皇上又猜忌上他和璎珞了,他无奈,却不得不小心应对:“就赏奴才跟福康安几个月的假吧,奴才想带福康安去看一看皇上治下的大好河山。”

  君臣近二十年,傅恒对乾隆的脾性再了解不过,他没有再向从前那样选择直言不讳地拒绝,而是巧妙的转移了话题,直接向其求赏。

  这是他亲口答应过的,皇帝金口玉言,不可能去打自己脸,傅恒低着头,继续说道:“至于学业问题,奴才虽没有尚书房的师傅们博学多才,但教个十多岁的孩子还是应该没多大问题的。”

  剔红镶玉雕荷花图宝座上,乾隆高高坐于其中,眯起眼睛,身子向前倾,审视着台下跪立的傅恒。

  喜塔腊尔晴,不要告诉朕,他这样是因为你?

  少顷,他端正坐姿,收去所有表情。

  淡声道:“好,你既想的如此周到,朕岂有不准之理,不过,尚书房马上就快要年中小测,那之后,天气也开始转凉了,到时再动身也不迟。”

  “这是自然。”

  傅恒叩头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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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3][4][5][6]见百度词条:清平大小和卓之战,但历史上,这一战是从1758-1760(乾隆二十三年—二十五年),本文修改了时间线,提前了一年,设定在1757-1759(乾隆二十一年—二十四年)

  [7]资料来源于《思恩太守年谱》—富察敦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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