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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塔腊尔晴,是个聪明、沉稳、心思细腻的姑娘

论适配性重生

  第一百零一章

  一天又一天,离初六那日已经过去三天了。

  期间,福康安已经从他外太公那里得知,确实如他之前的所猜测的那样,阿玛在战场上出了点问题。

  “你阿玛误中敌计,被围困在了黑水营,但,情况也没你想的那么遭,已有士兵突围成功,援军也日夜兼程去往赴援了。”

  “回部距京有将近七千里路,八百里加急,军报也要八九天才能到,说不定现在黑水营早就解围了,你阿玛已经带领大军攻入叶尔羌,擒住贼寇大小和卓了。”

  来保和傅谦轮番到五所来宽慰了福康安一番,福康安虽知他们的话里怕是七分都是安抚成分,可,如今他也只能这样期盼了。

  初九这日,下午散学以后,福康安回了老宅一趟,他玛玛病了。

  “康儿来了,让玛玛看看,瘦了没?”

  顾忌到玛玛的身体,阿玛的事儿被府里人瞒得死死的,福康安自然也不会在他玛玛前露出什么痕迹来。

  “一点没瘦,还胖了呢!”他扬起个大大的笑脸:“康儿那么听玛玛的话,当然会照顾好自己,不让玛玛担心。”

  今日侍疾的是福康安的六伯母,她顺着福康安的话道:“是啊,额娘,您放宽心养病,康儿在宫里头有他几个伯父看顾着,不会有事儿的。”

  “再说了,康儿可是我们富察家顶顶受宠的十五爷,那些个宫女太监谁敢怠慢!”

  老夫人含笑睨了这个说话没个正经的六儿媳一眼:“你这话说的,康儿是顶顶受宠的,其他个就不受宠啦?”

  “是是是,额娘教训的是,媳妇儿说错话了,该掌嘴。”

  话是这么说,六伯母脸上的笑却是更深了,她从个下人手上接过药碗坐到床边的凳子上喂老夫人喝药,老夫人一口一口喝了,另一个下人端来几个蜜饯罐子,福康安从里面拈了一小块糖冬瓜递给他玛玛。

  老夫人吃了孙子喂的蜜饯,再苦的药都不觉得,她又关心地问了些福康安在宫里的情况,但说着说着就泛起了泪光,六伯母劝了几句,见实在劝不住,就退了出去,把地方让给了老夫人时常念叨最最想念的小孙子。

  走之前,她轻按了按福康安的肩膀,提醒他要多劝着点,福康安微微点头表示会意,六伯母便将房里的下人们一并带走了,只留了两个丫头在门口听候吩咐。

  福康安坐到刚刚他六伯母坐的位置,握住了老夫人伸过来的手:“玛玛,康儿在这儿。”

  老夫人眼睛不好,天稍微黑一点就几乎是睁眼瞎了,只能靠声音辨别人的大概方向,她摸索着去够福康安的脸,眼泪又不自禁掉下来。

  “我可怜的孙儿,要不是你额娘走得早,你又怎么会需要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到那宫里头去?宫里头再好,哪有家里好?”

  “可惜玛玛这一把老骨头,丁点都折腾不起了,不能经常去宫里看你,你阿玛又常不在家……”老夫人越说越难过:“我这个身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你阿玛回来,见你阿玛最后一面。”

  福康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哽咽道:“会的,会的,玛玛您很快就会好的,阿玛也很快就会平安归来的。”

  他拿了个帕子给他玛玛擦眼泪,想了想劝道:“玛玛,您别掉眼泪了,要是康儿回来看玛玛却总是惹哭您,康儿以后可不敢回来了。”

  “好,玛玛不哭,玛玛不哭,玛玛是见到康儿觉得高兴。”老夫人眨眨眼睛,摸到福康安手里的帕子,接过来给自己擦干眼泪,平复了下心情,又去摸福康安的脸:“虽然你阿玛不在我身边,但玛玛看到你,就像看到你阿玛一样,你长得越来越像你阿玛了。”

  老夫人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傅恒小时候的事,时不时又会插进些福康安小时候的事儿,说他小时候怎么怎么多病多灾,说福康安额娘那时是怎么怎么精细地照料他,又有多么多么辛苦。

  “你别怪你阿玛,他也是为了国事奔波劳累,没能多多陪在你和你额娘身边……”

  福康安连忙说:“玛玛,康儿都懂。”

  “好孩子,康儿一向都是个好孩子。”老夫人不住地拍着福康安的手。

  歇了会儿,老夫人又说道:“再过一天就是冬至了,这些年也不知怎么了,咱们家的冬至啊就没好过过,我这个老的还活得好好的,那些个年纪轻的倒一个接一个去了,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先是永琮,后是容音,过了一年,你四哥也没捱过冬至去,接着是你二哥,再后来,尔晴又……”

  福康安听迷糊了,他二……四……说的是二堂哥,四堂哥吗?可是,早夭的不是六堂哥吗?

  “明瑞那么小就上了战场,婉婷担心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好在这次是跟着你,她应该放心很多。”

  许是玛玛病得有些糊涂,把自己当成了阿玛,福康安也没辩驳,耐心地听着。

  “这些日子,额娘想了许多,傅恒,你要是真的不想再娶,额娘也不逼你了,不过,我儿,听额娘一句劝,你真的要好好改改你的性子……”

  “人生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以后别总是把什么都埋在心里不说,也别总是沉湎在过去的梦里。”

  “如果,当初,你能早些忘了宫里的那人,早些走出来,你和尔晴也不至于……”

  似乎是说到伤心处,老夫人说不下去了,福康安的心却突突地跳起来,一直以来横梗在心头的疑问仿佛抓到了一丝苗头。

  他惶惑又忐忑。

  紧张地咳了咳,清了下嗓子,福康安问:“我和尔……尔晴……怎么了?”

  只是,他一出声就把人惊‘醒’了,玛玛认出了他:“康儿,你怎么还在?今天是你额娘忌辰,你早些回去吧,也帮玛玛给你额娘上柱香。”

  他额娘是十九年冬月初九,冬至节殁的,到今年已经是第三个年头。[1]

  福康安揣着满怀的心事走了,在大门口,他遇到了傅谦。

  “康儿,等下八伯父。”

  傅谦走上前,和福康安一同上了马车:“你玛玛原本嘱咐了你六伯父送你,八伯父正好有事找你,便顺道送你。”

  他说有事找福康安,可却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暗暗打量着福康安,不知在观察什么,福康安放不下刚刚他玛玛说的事,也没说话。

  直到快到忠勇公府时,傅谦突然问:“怎么没穿你八伯母给你做的鞋?她特地用你最喜欢的绛色做的,怎么,不合脚吗?”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这么久了,你应该早日明白,有些东西,即便你再不愿再不舍,终究会随着逝者逝去的。

  傅谦神情微动,没有把这句话问出来。

  “当然不是了,八伯父……”福康安回过神,连忙摇头,解释道:“只是最近天气不太好,康儿怕弄脏了新鞋。”

  “八伯父没有怪你的意思。”

  前几天,傅谦去五所找福康安,准备和他聊聊,不想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计划,傅恒的事夺去了福康安全部心神,傅谦不想再增加福康安的心理负担,把东西放下后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那次,傅谦就发现了,福康安变了,变了很多,好似一下子长大了懂事了,却也笑容少了,话少了,言行举止间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敏感和拘谨。

  从前的福康安不是这样的。

  不能让福康安再这么下去了,他决心要尽快再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谈。

  说着话,已到府门口,两人下了马车,直接去的尔晴的祭堂。

  杜鹃早就准备好了一应奠酒饼饵瓜果,福康安跪在尔晴的祭像前,先上了柱香,然后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傅谦和杜鹃对视了一眼,杜鹃挥退下人们,然后自己也出去了,小心地带上门后站在门口守着。

  “康儿,你一定很想你额娘吧?”

  福康安没说话,但他的神情已经回答了。

  看着这个样子的福康安,傅谦有些心疼,因为曾经和福康安有过相似的经历,他非常能理解福康安现在的心境。

  “康儿,你知道吗?八伯父的姨娘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那时,我跟你一样难过,迷茫了很长一段时间……”

  傅谦的生母是他阿玛的妾室,因长相柔美,与一般满族女子不同而很得他阿玛的喜爱,四岁前的傅谦虽是庶子,却比前面几个嫡出的哥哥还要受宠,就连傅恒的出世也没分薄了去。

  只是,好景不长。

  在他姨娘因为生病而容颜不再后,他阿玛很快又纳了一房妾室,虽然阿玛对他仍旧算关心,但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关怀备至了。

  可,阿玛对傅恒却是始终如一的体贴入微,对傅恒额娘也从来都是尊重有加,而他姨娘,每日都在等着盼着,希望她的夫君能来看看她,却很少盼到。

  没过多久,他姨娘就去了。

  所幸,这世道,有规矩的人家对待嫡子庶子一般没多大区别,傅谦的生活好像和以前也没差多少,至少明面上的吃穿用度,下人分例还是一视同仁的。

  但,也只是‘明面上’‘一般’而论,嫡庶终究是有别的。

  没娘的孩子和有娘的孩子岂能相提并论?

  四岁的傅谦就在这前后的落差中早早地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八伯父的姨娘身份不高,嫁给人作了妾室,生下儿子只能唤她姨娘,可她对八伯父就像你额娘对你一样,非常非常非常好……”

  傅谦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开解福康安,当然,傅谦也知道,与他当初相比,福康安还多了对自己身世的怀疑、猜测以及不安。

  有些事情,傅谦无法明说,只能用其他方式引导他不要去钻牛角尖:“康儿,你从前总是把汉朝名将霍去病的事迹挂在嘴边,可是,你可知道,直到十九岁前,霍去病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小时候,也总有人笑他是私生子,笑他没爹……”

  在傅谦说话时,福康安就一直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直到听到傅谦说到‘私生子’这三个字,他身子猛得颤了一下,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终,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傅谦自然不会注意不到福康安的异样,顾忌到福康安的感受,他停了停,待其情绪平复些许了才继续道:“可现在,大司马冠军侯霍去病的名字如雷贯耳,那些笑他的人又有谁知道呢?”

  “八伯父……”

  福康安的声音在颤抖,有什么亮亮的东西从他低着的脸上滑落下来,傅谦假装没看见:“何况,康儿,你和霍去病的情况并不一样。”

  “八伯父现在很认真地告诉你,你的的确确是我们富察家正儿八经的少爷,是你阿玛唯一的儿子,和旁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你相信八伯父吗?”

  傅谦又将自己当官以来,皇上一次次的加恩,旁人或酸或嘲的冷言冷语,以及他的心路历程都告诉了福康安:“所以,做富察家的子孙一点儿也不容易,康儿,以后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要走的路也还很长,八伯父希望你长大后能成为像霍去病那样的大将之才!”

  福康安抬起头,眼眶里含满了泪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傅谦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块帕子,便转过身不再看他。

  过了一会儿,福康安将帕子递还给傅谦,声音不再哽咽,而是充满了感激:“谢谢你,八伯父,康儿明白了,以后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傅谦笑了一下,看向尔晴的祭像,她也在对着他笑。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只有窗外风吹着树枝一下一下拍打窗户的声音。

  袅袅升起的达子香中,福康安问:“八伯父,我能问你个问题吗?”[2]

  “什么?”

  “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我额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额娘是……”

  “我不是问她作为我额娘,而是问她作为她自己。”

  这个问题,福康安问过很多人,可他们要么避重就轻,要么顾而言他,从不会正面回答他。

  但刚刚,他看着额娘的祭像,忽地有了一种直觉,他的八伯父,一定会告诉他的。

  福康安仰着头,目光灼灼。

  这一瞬间,傅谦觉得福康安好像知道了什么,他心神一阵恍惚,定睛再看,福康安的眼神里有的只是好奇和思念。

  他释然一笑。

  “你额娘,喜塔腊尔晴,是个聪明、沉稳、心思细腻的姑娘。”

  “你和她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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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古代按农历计日,每年冬至的日期是不一样的,一般在11月中旬。

  [2]达子香:旧时满族祭祖时所用的熏香。来自百度词条。

  福康安是个非常聪明而早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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