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直到她家小少爷走后，杜鹃才回过味来，难道，当初那位大人也是因为怀疑小少爷的身世，所以才……？
不是，他怎么能这样怀疑她家姑娘？
杜鹃气得心一梗。
不过，这个可以先不管，小少爷比较重要。
都怪自己嘴太笨，没把事情解释清楚，反而让小少爷看上去变得更难过了，虽然，她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但！
杜鹃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说，她家少爷百分之百是那位大人的血脉，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当初，青莲那个小贱蹄子故意在原本要给小少爷喝的核桃露中偷偷加了点花生露，差点害死她家小少爷，小少爷还没醒来的时候，也没人有时间关注青莲，只是打一顿后关进了柴房。
后来，小少爷人终于被救了回来，她家姑娘才有心思去审问青莲，却发现，青莲已经被老夫人带走了。
问了看守的人才知道，就在不久前，老管家来过，青莲不知和他说了什么，然后就被带走了。
没来由的，杜鹃感到一丝心慌，她忍不住偷偷看向她家姑娘，然后就看到她家姑娘微微皱着眉，眼睛盯着虚处，神情很是凝重。
不知怎的，杜鹃总觉得，她家姑娘好像是知道青莲为什么会突然被带走，似的？
不，没有好像，也没有似的。
杜鹃心更慌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传唤她家姑娘，杜鹃想跟上去，却被拦住，她家姑娘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杜鹃，没事的，你留下来照顾好康儿。”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惴惴不安中，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来说要抱走小福康安，杜鹃主动替下了奶嬷嬷的活，抱着福康安跟在那人后面往懿德堂走。
“红蕊姐姐，你可知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少爷才苏醒过来不久，身体还很虚弱，是什么样的大事才会让老夫人连小少爷的身体都不顾，非要在这个时候传见小少爷？
可惜，红蕊却只说她是奉命行事，其他的她也不知道，杜鹃只好闭上嘴巴。
仪门、大厅、穿堂、内三门……
杜鹃的心随着跨过的一道又一道门越跳越快。
一路上，所有人都正言厉色，没人说话，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到了内三门外，红蕊和另外两个人都停了下来，让杜鹃一个人进去。
红蕊乃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中最受宠的一个，是老夫人原来陪嫁丫鬟的女儿，连她都止步于外门，可见今日之事有多不一般。
杜鹃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她紧紧地、紧紧地把福康安抱在怀里，若不是福康安吃了药睡着了，一定会因为不舒服而大哭不止。
又穿过一道小内塞门，杜鹃到了懿德堂正堂前，重檐歇山顶、面阔五间的大正房，廊前六根巨型圆柱，碧瓦朱甍，画梁雕栋，巍峨伫立，压的杜鹃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抱着小福康安走进大堂内。
懿德堂正堂，乃富察府供奉列祖遗影、神牌，及每每举行重要议事之地。
此时，屋内的几个主子脸上俱是一片阴沉。
“你听到什么？”
老夫人沉不住气了。
“奴才听到八爷问九夫人小少爷是不是他的孩子，九夫人没有否认，然后说了句‘无论是不是，你都永远只能是康儿的八伯父’……”
这话一出，满厅皆惊。
杜鹃这才知道原来是青莲污蔑她家姑娘与那位病秧子八爷有染，怀疑小少爷并非那位大人亲生，还说什么？她曾看到她家姑娘和八爷鬼鬼祟祟地站在一起拉拉扯扯，不清不楚？
这可不是什么可以大肆宣扬的事儿，不论青莲说的是真是假，都，越少人知情越好。
因而这大厅里，连着才刚满一岁的小福康安在内，也不到十人，便是老夫人，掌事的四夫人，当事的两个人，她家姑娘和那位八爷，老管家周良，青莲，还有就是抱着福康安的杜鹃。
“一定是这个小贱人记恨我家姑娘，故意抹黑小少爷的身世，老夫人，您可千万不能相信她的话呀！”
杜鹃恨不得冲上去撕烂青莲的嘴，一着急，称呼都忘了改了，所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没人察觉到这一点。
然而，事情已经闹到了老夫人面前，岂容杜鹃一个小小的丫鬟造次？
老夫人有自己的判断，刚刚青莲交待的，时间、地点、对话都非常之详细，不像是编的，最重要的是，不像是青莲能编得出来的。
虽然，对此，尔晴和傅谦都有合理的解释，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事关富察府的声誉，富察氏的血脉，老夫人不可能不重视。
“额娘，尔晴可以发誓，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傅恒的事，如果尔晴有一句假话，就让尔晴肠穿肚烂而死！”
“尔晴，这话说得就太重了……”
四夫人的脸色不无尴尬，但这样的情况下，她也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老夫人也为难地说：“尔晴，不是额娘不相信你，可是，你们和青莲各执一词，而且，傅谦也确实和福康安一样……”
“这世上对花生过敏的人又不是只有八哥和福康安，周管家不是也说阿玛小时候也曾对花生过敏过吗？”
从她家姑娘和老夫人的对话里，杜鹃听明白了几件事，一是老太爷小时候也对花生过敏，长大后就渐渐好了，所以府里没多少人知道此事，二是她家小少爷和八爷傅谦一样对花生过敏，而那位大人却不会，青莲就是以此为由，让老夫人怀疑起她家姑娘的。
这叫什么理由？
这样的指控不可谓不恶毒！
周管家作为府里最老资历的下人，比老夫人在老爷身边的时间还久，如果不是他说了句公道话，她家姑娘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可，即便如此，也轻易打消不了老夫人的怀疑，她家姑娘为了自证清白，只好主动提议让小福康安和老夫人滴血验亲。
八爷与那位九爷乃是兄弟，与小少爷本就有血缘之亲，即便血相融了也不能证明什么，老夫人就不同了，她是那位大人的生母，而傅谦少爷只是妾室所生，老夫人与他实则并无关系。[1]
因此，假如，小少爷的血和老夫人的血相融了，那么就能证明小少爷是老夫人的亲孙子，自然也就是那位爷的亲子了。
但，凭什么？
她家姑娘凭什么要受此侮辱？十指连心，她家小少爷还那么小，又凭什么要遭此三番两次的折磨？
“来，杜鹃，把康儿给我吧，你抓着他的手，免得他……”姑娘朝她伸出怀抱。
“是。”
杜鹃应道。
垂下来的眸光却恶狠狠地斜睨向青莲，吃了她的心都有。
长长的尖针刺进了小福康安幼嫩的手指里，睡着的福康安立即疼得大哭，开始挣扎起来，她家姑娘再看不下去，扭过了头。
杜鹃一狠心，用力一挤，从福康安脆嫩的手指上挤出一滴血，福康安哭得更大声了，杜鹃也不能自己地流下泪来。
她家姑娘连忙把福康安抱到一边，搂进怀里，不住地亲吻哄着：“不疼，不疼，康儿乖，快快睡觉。”
在姑娘的安慰下，小福康安渐渐安静下来，重新睡过去，老夫人也扎破了自己的手指。
两滴血滴到了碗中。
鲜红的颜色一点点在水中散了开来。
杜鹃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出。
血继续在碗中扩散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一只小小的青花瓷碗上。
终于。
那两滴血有一丝连接起来，接着是第二丝、第三丝……最后，完完全全融到了一起。
青莲张着嘴惊呼：“这不可能！”
杜鹃眼一凝，这个小贱人竟然还敢说话？
她上前一脚将青莲踢倒在地：“说，你污蔑我家夫人，毒害小少爷，是何居心？”
“老夫人明鉴，奴才说得都是真的，奴才没有撒谎，奴才也撒不出这样的谎！”
青莲直把头往地上磕，字字含泣，声音嘶哑。
“滴血验亲的结果可不会骗人，青莲！”老夫人面色沉下去。
青莲顿时面如死灰，整个人瘫软在地，不过，没人会可怜她，杜鹃看着她，却觉还不够，又上去狠狠踹了青莲一脚。
“杜鹃，不许放肆。”
“可……”
面对她家姑娘的责备，杜鹃再不情愿也只能退下去。
老夫人摆摆手，表示这件事儿到此为止，勒令在场的人以后都不能随便提起此事，并让周管家好好敲打一番府里的下人们，让他们别胡乱猜测，富察府养不起多嘴多舌的人。
众人自是应是。
流言蜚语利于剑，也是因为如此，老夫人之前才让所有下人都守在三门外，只留了一个周管家，杜鹃也是因为要照看福康安才得以进来。
“老夫人，那青莲如何处置？”
周管家问。
四夫人看了眼老夫人，毫不留情道：“自然是家法伺候。”
构陷主母，谋害小少爷，二罪并论，小杖三十，大杖二十，这五十板下去，青莲是活不了了，老夫人毕竟是吃斋念佛之人，捻着佛珠念了句‘阿弥陀佛’，杜鹃却只恨打得少了，正愤愤不平时，忽然听到她家姑娘开口道：“额娘，可否把青莲交由尔晴处置？”
老夫人微微颔了颔首，四夫人也没意见：“九弟妹是什么意思？”
“以五折十吧，额娘，四嫂，尔晴曾在菩萨面前许誓，只要康儿能醒，我可以……”
她家姑娘哽咽了一下，才继续道：“放过青莲，以后也会守戒，不再杀生。”[2]
怎么能这么便宜那个小贱人？
杜鹃气得想骂人，却又不敢反驳尔晴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便依你吧。”
老夫人又安慰了她家姑娘几句，说她觉得乏了，被四夫人搀扶着走了，那位八爷朝她们走来，望着两人，准确来说，是望着她家姑娘，似乎想说些什么的样子，杜鹃直接挡在了他面前。
这位爷还想做什么，要不是他，她家姑娘的清誉怎么会受损？
别人不知道，杜鹃可是一清二楚，这位爷对她家姑娘似乎有些异样的感情，时常站得远远地偷看她家姑娘，若不是她家姑娘从来对他都是敬而远之，不用青莲，她家姑娘恐怕已经被打上勾引夫兄的罪名了。
在她如炬的目光下，那位八爷最终什么也没说，悻悻地走了。
姑娘搂着小少爷，把脸贴在小少爷头上，轻轻吻了吻小少爷的脸，然后看向她：“杜鹃。”
杜鹃哽咽道：“姑娘，你说？”
“你……”
她家姑娘身子忽然晃了晃，杜鹃连忙上去将其扶住，姑娘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好了，不用扶了，你跟周管家去观刑，之后，让人把青莲带回院里，我还有些事要问。”
接着姑娘看向周管家，语气虽柔，却不容拒绝：“周叔，可以吧？”
“当然。”
周管家微弯了弯腰，走到外面招呼了一声，便有人上来将青莲拖走了。
那种受刑的场面实在……杜鹃不想再回忆，但青莲那一声声凄怨的哀嚎直至今日依然在她脑海里回荡着，不是觉得青莲太惨而心生怜悯，而是因为她居然还在嘴硬，胆敢诅咒她家姑娘？
“喜塔腊尔晴，你会有报应的！”
啪！
杜鹃走了上去，一巴掌挥过去：“你再说一遍？”
“喜塔腊尔晴，你会……”
啪，又是一巴掌：“你再敢说一遍？”
“喜……”
啪！
啪啪的打脸声，左右开弓，一下接着一下，直打得青莲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停什么，继续打，重重地打！”
“是，杜鹃姑娘。”
连执刑的人都被杜鹃给惊到了，被训斥后才回过神，周管家也在旁边劝到：“青莲，你应该谢九夫人才是，不是她，你……唉！”
周管家摇摇头，不再说话。
就是，若不是她家姑娘心善，她还有命？
杜鹃睁开眼，推了推身旁的杜枫问：“你知不知道那位大人现在是什么个情况，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我不是在做梦吧，小鹃？”杜枫一下子就醒了：“你居然会关心起爷来。”
“我才不是关心他，我是关心小少爷！”
杜枫虽然觉得肯定有别的什么原因，但即使他问，杜鹃肯定也不会回答，便只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要想知道，我明天去老宅问问？”
“行，就这样，我睡了。”
七个字阻断了杜枫后面想说的所有话，他无奈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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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滴血验亲，古代人认为可以验证父子兄弟母子等等的关系，这种想法肯定是不科学的，现代有说法是血型相同会融，不相同不融，我看过有人做实验，好几个人血滴在一起都融了，和血型没关系，但和什么抗体有关，是概率问题。
[2]不杀生≠不吃肉
所以，大家可以猜一猜，尔晴这个古代人是怎么知道这个知识的？
PS：如果这一章用青莲的视角来写，尔晴和杜鹃就是恶毒女配和她仗势欺人的狗腿子。
反正尔晴绝对算不上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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