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晚饭前，外公检查了功课，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正确无误才放他吃饭。

饭间提起明天和朋友有约，外婆还有些吃惊。毕竟祁苑可是被附近的孩子们打入黑名单的。因为太文静了，跳脱不起来，话也少，有时玩着玩着就没这个人了。而且大都是学龄前儿童，字都不认识几个。根本不理解祁苑每天低头写字，抬头念书有什么意思，几次下来，一致认为：不愧是张老的外孙，祖孙都是这么凶残！跟他们这些正常人就是不一样，玩不了！

就这样，祁苑小朋友至今没有能一起愉快玩耍的小伙伴。今天突然说起朋友，着实让人好奇。

想起褚贤和外公之间可能有些龃龉，祁苑也不敢直说是谁，只是讪讪地笑着，不答话。

张世先放下碗筷，净了手，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也不再说话。直到祁苑吃完，见他捧着茶碗的时候还不忘观他脸色的样子，心里有了计较。

“是褚家那小子吧。”

祁苑一惊，放下茶碗，准备再争取一下就见外公抬手阻止了他，心都凉了半截，他很想去的······

“我又没说不让去，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张世先嗔怪道：“你以为我不授意，他能跟个泥鳅似得到处蹿？没见识！还瞒我！”越说越委屈，拐杖往祁苑脚下连戳好几下。

祁苑被逗得咯咯笑起来，连忙跑过去给外公捏肩。

“记住，跟着那小子跑。褚贤这小子虎得很，但到底有分寸，不会欺负你，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为什么？”

张世先嗤笑一声：“为什么？他自封是这巷中一霸，你是他带去的，别人动你不就是下他的面子，他能肯？”

祁苑噘噘嘴，当晚就梦见褚贤站在巷口，双手叉腰，煞是嚣张的宣布自己是巷中一霸，转头就拿着字典来请教身后的祁苑霸是怎么写的。看着方才还在前头耀武扬威的褚贤现下乖巧的样子。当即在梦中笑出了声。

第二天一大早，褚贤就出现在他的窗前。初秋的清晨凉的很，这人还是和昨天一样穿着背心裤衩，外套也不见穿。祁苑看着他这样站在晨雾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将他叫了进来，倒了杯刚沏的热茶塞到他手里，看他有些抗拒，瞪了他一眼，果然，变得和昨天梦里一样乖。回到案前执笔练字。

褚贤窝在扶手椅中，手里捧着祁苑刚给的茶。看着书案后的祁苑行云流水的动作，觉得这幅景致美得他不想出声打扰。

“怎么这么早？”祁苑没有抬头，依旧写着字。

褚贤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答道：“······哦！我，我想早点出去能玩得更久一点！”

“那也太早了，雾都没散。饭也没吃。”祁苑有些莫名。

褚贤讷讷，刮刮鼻头：“我就喜欢在雾里玩不行吗？而且，我家不吃早饭。”

闻言，祁苑放下笔，坐到褚贤旁边，正色道：“不吃早饭？”

“是啊，我爷爷从来不吃，我嘛······我早上起不来，就······”

“你现在正在长身体，怎么能不好好吃饭呢！以后会长不高的。”祁苑很严肃的说。

谁知褚贤一脸不服，噌的站起来，站到祁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椅子里的祁苑，捶捶胸口：“长不高？你去镇上打听一遍，哪家七岁孩子有我高!十岁有我高的都少！”

长得高可是褚贤最值得骄傲的事情，鹤立鸡群的快乐他们想象不到！

“七岁？”祁苑看着眼前竹篙一样的人，他一直以为褚贤有十岁呢！他是吃什么长这么高？他也想来点儿。祁苑今年六岁，是上小学的年级了，但比同龄的孩子要矮上一些，但也只是一点，现在在褚贤面前就变成按头算了！矮了一个头不止！

看到褚贤嘚瑟的样子，祁苑有些不愉快，想吓唬吓唬他：“现在算什么，你不好好吃饭，等以后真的该好好长个儿的时候，你就攒不上劲儿了！一个个都比你高，哼！”

经昨天一课，褚贤觉得祁苑好厉害，什么都懂。现在听他说长不高，立马就慌了神，也顾不上嘚瑟了，坐的端端正正地等着祁苑上课。

祁苑看到熟悉场景，心情大好：“好说，从今天开始，乖乖吃早饭，就能长得高。”

“没人做，而且我起不来······”褚贤有些为难的说。

祁苑有些纳罕，这是什么理由？

“我叫你，你来我家吃，这下没有话了吧！不吃早饭真的对身体不好！”

褚贤表现得比刚才更为难：“啊······和老张头一起吃啊······我不要，这不上送上门吗？”

祁苑气结，这人！

“算了！随你！”

祁苑站起身就往屋外走，他现在不想和这个木头脑袋说话！褚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无措，看祁苑起身离开更是没了主意。一把扯住祁苑：“我错了！我吃！我起得来！你别生气！别走······”

祁苑被这傻子一扯，觉得胳膊都快脱臼了，正想好好跟他说说这样扯人的危险性，但看到褚贤委屈的样子就没由来的熄了火。就这样看了褚贤一眼，轻声说：“不生气···你在这儿待着，我就来。”

褚贤飞快地点头，把手松开，紧紧盯着祁苑的那眼神让他想到邻居阿姨养的那条大狗，勾勾嘴角走了。剩褚贤眼巴巴地看着祁苑消失在门口。

不多时，门外就有脚步声传来。只见祁苑手里捧着一碗蛋羹，因为怕洒出来，很是严肃地盯着手里的碗，颠颠地跑过来，两颊的软肉随着步子一颤一颤的，煞是可爱！

祁苑把碗放到八仙桌上，捏着手指一阵吹，细嫩的手掌通红一片。褚贤见了也一起帮着吹，吹着吹着两人就开始笑。祁苑虚锤了褚贤一锤，不许他再笑，褚贤立马闭嘴，但脸上笑得依旧灿烂无比。

刘婶一进来就看到这幅场景，也被逗得咧开了嘴，将手上的托盘放下就出去了。

早餐很丰富，有包子，鱼粥，蛋羹，馅饼，冒着热气。香味飘到面前，褚贤的肚子很适时的叫了起来。

“吃吧。”祁苑笑道。

褚贤吃得酣畅，完全忘了就在刚才自己还一脸的不情愿。

“以后，你就在我房里吃。”

“啊？”褚贤一口包子噎在嘴里，然后接着嚼：“哦。”

也许是褚贤太淡定了，祁苑倒有些多想：“你······会不会觉得我管太宽了，挺讨厌的。”

“恩？不会啊。你这是为我好嘛！我知道的。而且，我不讨厌。每天有人叫起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讨厌呢，真是！”褚贤塞得满嘴的馅饼，口齿不清。

祁苑弯起眉眼，将自己的馅饼递给褚贤。

最后，祁苑就只吃了一碗鱼粥和一个包子，其余的全让褚贤干掉了，那碗蛋羹也给他吃了。祁苑惊讶与他的食量，终于知道他的个子是怎么长的了，确实是自己拍马都赶不上的。而褚贤只是嘿嘿带过。

吃完早饭，雾也散了。褚贤带着祁苑在巷子里穿行，祁苑有些迷糊了， 估摸着走了有一段路了，祁苑看到前面有几个带着草帽拿着镰刀的男人，还有一个女人提着一壶水，拿着一篮子吃的。褚贤看见他们，熟稔地迎了上去，说着褚贤指了指他，那个大汉向他憨厚一笑，又点了点头。

褚贤走过来，跟他解释说这是要去搞双抢的，想着他在城里没有见过，带他看看。

祁苑确实没有听过，他们家里不种田，自然不会有人说这个。不懂就问：“双抢是什么？”

褚贤抓抓头，其实他也是一知半解：“就···好像是，收了这批还要在马上种下一批，所以很急。”

祁苑了然。

前面的大汉听到两人的谈话，放缓了步子，凑上来给他们解释什么是双抢，怎么抢收，再怎么播种，详细有清楚。祁苑觉得新奇极了，听得十分专注。褚贤也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好听的，但祁苑听得正好，他也只能有一搭无一点的一起听。

终于到了田里，褚贤重重吐了一口浊气，挖挖耳朵。不等祁苑开口就蹦到田里挑了两个草帽和两把镰刀。跑了回来。

祁苑面前崭新的草帽，伸手接过。褚贤满是干劲，把灰扑扑的草帽往头上一罩，拉着祁苑下了田。

祁苑拎着镰刀，不知如何下手。看旁边的褚贤一副不太熟练的样子。但有模有样，这会儿已经割了一手稻子了。大概是看到祁苑没动，褚贤直起身，一步一步地教祁苑怎么用镰刀，怎么才能把稻子割下来。不过怎么教，祁苑就是不得要领，姿势很是蹩脚，镰刀总是卡在稻杆里进退两难。褚贤看着心惊胆战，镰刀锋利着呢！祁苑这种割法一个不小心手都能割掉，当即抢下他的镰刀，拉着他离开：“那边还有一个更好玩儿的，带你去看看。”

祁苑看着地上的镰刀，有几分不舍，他觉得挺好玩的，再给他一点时间一定可以用得很好的。

田中央放着一台长方形的机器，正发出轰轰的响声，好几个人正在把稻子往一端的一个圆形的滚筒上放，左摆一摆，右摆一摆，原本沉甸甸的稻子就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稻杆。另一端一个大汉把机器肚子的稻谷扒到袋子里，扎上以后扛上了岸。

祁苑今天自下田以后觉得什么都新奇，这个自然也一样，走到正在摆稻子的男人面前，轻声说：“伯伯，我可以试试吗？”

如愿的祁苑在大人的帮助下学会了滚稻子，褚贤也跑来凑热闹：“怎么样？说了比那个好玩吧。明天带你玩别的！”

“恩！”

两个半大孩子捧着稻子在打稻机上扭来扭去的样子可爱又好笑，田里的大人都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