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山弟子到了下山历练的时节，而衡阳与衡虚为此事争论了大半天，谁也不让谁，到最后只能请师尊决定这去留问题。
两人一直吵到门房口才停歇下来，恭恭敬敬地行礼敲门，门里的人一声回应，得了准许方才跨了进去。
衡虚微微抬眼看过去，天无坐在师尊怀中被他手把手地教着作画，而师尊他还颇有兴致地作了点评。“这里要着墨轻一点。”
天！真是要命…
师尊他也不收敛一点，虽说是两人同为男子，可这姿势也太…过于亲昵，实在是引人遐想。
偷偷瞟一眼身旁的衡阳，他正低着头紧紧皱着眉头，都快拧成一条线了。
“你二人来此何事？” 柏麟一出口便引得在场三人抬头看他，只拍了拍怀里揽着的天无：“专心点。”
天无用余光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师叔，装作无事的样子，又投入到作画里去。
衡虚先抢在前面，行了个礼，道：“弟子以为是时候该放那些孩子下山历练一番，往年皆是如此，师兄他认为我琉璃山弟子不够格，不同意历练之事。”
衡阳上前几步，端端正正拘礼：“弟子知道每年下山历练是琉璃山不成文的规矩，可此次门派比试我派弟子却不如往日，还是缓一缓为好。”
衡虚一听此话有些急得跳脚，如此文雅温润之人生起气来也不输人的。
“师兄说的“不如往日”那些弟子恐怕是说师兄座下的吧，何人不知那比试只有师兄的徒弟险些落败，若要缓一缓，师兄您带着自己的弟子留在这罢。”
“你——”衡阳被驳了颜面，只面红耳赤地对视着。
柏麟端起茶杯小酌一口，云淡风轻地看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手往下探去，握住天无的手让他停了笔。
天无抬头看他：“可是徒儿哪里作得不好？”
柏麟笑着摇头，手指轻刮了下他的鼻翼，这动作让旁边的两人皆是虎躯一震，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天无以为…为师要不要让他们下山历练？”
天无凝视着与他近如咫尺的温润男子，暗自沉思一下，柏麟他不会是试探他是不是想离开琉璃山…
“师父决定就好。”
转念一想，天无又补了句：“这问题若是问一下师兄师姐们或许更好。”
柏麟淡笑一下，却让人猜不透他的意思，要说天无的意思，其实他肯定知道，说不去好？
若是柏麟真的如此，那他以后的计划怕是实施不了，若是说去，那他不就直接暴露自己的想法了？他可不想再被关起来。
师兄师姐他还不了解？平日里虽然一个个都正儿八经的，可要说下山，就不信他们还能端着架子拒绝了。
天无等着柏麟发话，自己的手捏的出汗，倏地腰间覆上一股炽热，垂眸看去，腰间被他的手握住，力道大得惊人，真是想动一下都难。
可这还没完，被他的手握住的地方温度炽热得像灼烧一样，在那处打着圈地游弋，刚好有桌案挡着他的调，/情，天无只能拼命忍着，不让人看出端倪。
柏麟察觉到怀里的动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对着行礼的弟子淡笑一声：“既是规矩那便按规矩来，衡阳，你与衡虚和净月带着各自徒弟下山去吧。”
衡虚窃喜地微微勾起唇，随即又淡下去，有模有样地行礼：“弟子遵命。”抬头看了一眼伏案的天无，衡虚蹙了蹙眉颇为心疼。
柏麟见他还不退出去有些不悦：“你还有何事？”
衡虚敛了敛神色，道：“门派比试中，天无小师侄出类拔萃，师尊何不让他下山历练历练。”
天无听到这话眼睛突然一亮，随即又快速压了下去，如同没事人一样。
柏麟轻笑着瞥了一眼怀里抱着人儿，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些，突然一阵刺痛袭来，手被小天无掐了…
“徒儿可想下山？”
天无抬头冲他无辜笑笑：“徒儿还没历练过…”话落又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柏麟。
“其实不去也可以…徒儿留在这陪着师父也好。”
衡虚听得愈加心疼，小师侄竟被师尊欺压成这幅惨样…太可怜了。
柏麟将胳膊搭在天无肩上，看他的眼神意味不明：“那…天无就——”
“多谢师尊准许，弟子一定照顾好小师侄！”衡虚抢先一步为天无争取来，抬眼见柏麟正微眯双目逼视他。
衡虚丝毫没有惧色，一本正经地俯身行礼：“小师侄记得收拾好行装来师叔这里。”
柏麟温柔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本座便准许了。”
衡阳侧头看向衡虚，掩下脱口而出的疑问，拉着衡虚退了出去。
“师尊与天无之间藏了什么事。”衡阳突然发问，希望身边的人给出一个满意答案。
衡虚不以为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师尊做什么我们哪有资格插手，师兄把心思多放在自己徒弟更好。”
衡阳眼神凌厉地盯他：“师尊是琉璃山的信仰，我们所有弟子以他为榜样！弟子之间禁止暗通款曲的规定是他定的，难道师尊要做这第一个破戒之事？”
衡虚顿在原处，缓缓转过身漠然看他：“整个琉璃山都是师尊的，有谁不愿待下去自行离去便可，师尊从未说过要我们以他为榜样。”
又转身不再看他，扬手冲他挥了挥，“师兄当做不知道就好，你知我知，不足为外人道也。”
留下衡阳一人，此时他狠狠咬牙扫了一眼闭着的门，怕是以后也要盯着那个小徒弟了。
而那扇门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天无深吸一口气，沉下心镇定地握着笔勾画，肩上忽然一沉，柏麟将下颚枕在肩上，颈窝那感受到一股热气。
“啪！”一声，笔掉在画上，前面作的全都被墨晕染了。
天无再也按捺不住，垂在膝上的手蜷在一起勒得通红。
“师父…”天无粗喘着气唤他。
“师父若是不想徒儿下山，徒儿不去也罢，师父莫再折磨徒儿了…”
柏麟瞄了一眼他衣襟里裹着细白的颈，眼神舜即一暗。
“小天无想下山历练而已，为师怎么会不让你去呢。”
天无惊诧一愣，回头与他对视：“师父不和徒儿一起吗？”
柏麟笑着敲了下他额头：“师父要守着琉璃山啊。”
“我的天无下了山可要听你衡虚师叔的话，不要逞强，为师只要你平安回来。”
天无怔愣一下，一股暖流涌进心口，那颗跳动的心陡然加快， 得快些平复心绪，他是要离开这里的，怎么可能动心呢…不可能，不可能。
“师父，徒儿下了山，你一个人会不会很孤单？”天无定定地看他，柔软的手紧紧握住他的。
柏麟笑了笑，看他的目光温柔到了极致。“天无若是抽了空就给师父传信吧。”
“好。”天无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为师去给你收拾行装，明日你师叔便领着弟子们下山，你跟在他身边，若有人欺你告诉师父便是。”
天无看着埋头为他收拾行装的人，心口突然阵痛一下，暗自闷声压制下去，眼眸直直地望着他，心里不由得生出可怕想法，莫不是真爱上柏麟了？
不可能，他好不容易才得了个下山机会，这是唯一逃走的…
天无闭上眼睛沉思着，或许，他只是一时感动而已，没错，只是感动而已。
再睁开双目，见柏麟已经收拾好，天无站起身向他走去，到他面前定住，没有犹豫地抱住他。
“师父，谢谢你…”这段时间处处维护着天无。
柏麟抚了抚他的背温柔地宽慰：“天无是师父最重要的人，保护你也是应该的，师父啊，只希望天无能永远陪在身边，这样就够了。”
天无没有出声，只收紧抱着他的手。
夜幕降临时，柏麟早早地歇下，床边似是一沉，见他的徒儿坐在床边，一双水眸明亮地盯着他看。
“天无是睡不着吗？”他轻声细语地问道。
天无点了点头笑着看他一会儿，缓缓俯身吻上他的chun，默然不语。
柏麟舜即明白他的意思，扳着他的肩径自压在身下，大手抚过脸颊，天无伸出胳膊环着他脖子笑意更深。
榻边烛光黯淡，在墙上映出缠绵的两个身影。
天无看着窗棂出神，身子后面突然被摸了一下，呼吸突然一窒，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师父…我怕…”
柏麟移开手不再触碰，吻了吻他额头安慰：“师父不碰，等天无再长大些，再给师父可好…”
自这一夜的缱绻缠绵过后，柏麟看他的目光越加温柔，心里想着待他的小天无回来，他要怎么为此庆祝。
翌日清晨，天无携着前日置备的包袱跟着衡虚下了山。
他离开的时候，是一点一点消失在柏麟视线里，直到背影模糊方才离去。
跟在队伍时，天无与对面的弟子打了个招呼，与瑶悯对上视线时，他也不慌不忙地对她温柔笑笑。
瑶悯怔怔地看他片刻，很想上前好好追问一番。
下了山便来到桐临镇上，在天色将暗前寻了个落脚客栈住下。
天无趴在窗前望向对面的客栈，那是阿悯住的地方，那日他故意对她生疏，许是伤到她了…
对面的窗从里面打开，天无意想不到，对面的窗竟然是阿悯的？
趁着月光依稀能看到她的身形，天无往外探了探身眺望，阿悯好像很着急…冲他招手示意。
她不会是遇着什么难处了吧？
想到这，天无着急起来，想也不想就从窗台御剑飞了出去，落到了她窗下紧张地望着紧闭上的窗。
那扇窗又打开来，瑶悯从窗上跳下去，直直地落到他怀中。
天无将她轻轻放下，担心地检查看她有没有伤到，手突然被一股冷气盖住，瑶悯有些不好意思正想撤出来，却被他牢牢地握着，温暖的热感传到她的心田。
“我的手凉，你松开。”
天无垂眸不敢看她：“柏麟对我做过什么事你猜到过，你可是嫌弃我？”
瑶悯急忙否定握紧他的手：“怎么可能，天无，我从来不会嫌弃你，我…你那天可是因为你师父所以迫不得已对我疏离？”
“不是迫不得已，是我必须如此。”
瑶悯惊讶于他的回答，见天无抬头温柔地笑了笑：“阿悯，他相信我爱上他了。”
“这是为何？”她问。
天无苦涩一笑，看了一眼四周转而望她：“我们换个地方谈。”
瑶悯跟着他去了街上桥边，此时街上空荡荡的，只有桥上二人望着水里的莲灯沉默片刻。
过了一会天无扭头看了她一眼。
“阿悯，我想告诉你，他…他许我下山都是他相信我爱上他了，可我…我真的怕，怕他再像之前那样囚禁我…”
瑶悯沉默地倾听他的诉说，见他痛苦又害怕的模样心里如针扎一般。
“也许这种事说给别人听，他们会说我不识抬举，能让这么厉害的师尊看上是我的福气，阿悯，你体会不到，被他骗进石洞里整整关了五年的滋味，他诱迫我修炼有情诀，你我便是因此散尽缘分…他说他比任何人爱我，可我怎么感觉有一种窒息感…怎么也摆脱不了。”
“阿悯，我不敢赌未来，也不想把以后交付给他，委身于他活着，现在他对我温柔体贴也罢，未来的日子还长，那时候他怎么对我也是未知，我，我想自由自在地活着，哪怕做个普通人。”
瑶悯侧过身来，扳过天无的肩坚定地看他；“我知道你从来都是你，我也知道你告诉我是相信我，天无，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
天无摇头笑了笑，他知道阿悯在表示什么，可如今他只觉得配不上如此美好的姑娘。
“阿悯，我告诉你是想做个提前诀别。”
瑶悯脸色苍白地颤抖着音问：“为什么，你要丢下我？”
天无难过极了，将她拥在怀里忍不住小声啜泣：“阿悯，我不想耽误你，天无不值得你知道吗…”
瑶悯觉得心被刺穿一样，紧紧抱着他安抚着，天无他忍受了多少…可他表面上一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你告诉我，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天无从她怀里退了出去，用力平复心情冷静下来：“找到害死我爹娘的妖怪，报仇。”
“然后呢…”她问。
“然后…择一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在那里度过余生。”
瑶悯湿润了双眸凝视着他：“你能不能把我带上，我想和你在一起。”
天无拍了拍她的肩往回走去：“天无不能自私，这样毁了阿悯的前程，琉璃山还有你的位置。”
瑶悯抹掉眼泪冲他大喊：“什么前程！你就是我的前程啊！”
前面的人突然一顿，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她。
她跑上前扑进他怀里；“我知道天无会说我们回不到从前了，可阿悯是为了天无活在这世上，你走了别丢下我好吗…”
“除了情爱关系，阿悯和天无是最信任的亲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
天无怔怔地看着怀里哭泣的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细心地安慰。
“若有一日阿悯想回琉璃山，就说是受了天无胁迫不得已才这样做。”
瑶悯抬头看他，睫毛上的泪珠挂在上面，“你是答应了吗？”
只听到他回了“嗯”一字，瑶悯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紧跟在他身边。
“待离开这我就回…去看一眼。”
“那我们回哪里啊天无？”
“陈家庄，我的家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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