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风流入我怀——苏州篇32

暮云第一次知道春树，是在她进杂戏团的第三天。

　　那时候她正在和其他被拐来的孩子们一起测试身体条件，因为还不确定资质如何，老板并没有亏待她们。

　　那个时候，令他们觉得难受的，是来自其他大孩子的欺压。

　　重压之下，即便是孩子，也不复单纯。他们会拉帮结伙，暗暗排挤与自己不在一个阵营的人，会打压新拐来的孩子，让他们日后即便羽翼丰满，也不敢起反抗之心。

　　那时候的暮云还一无所知，孤零零被一群孩子围困在中央，面对无端端的推搡和责骂，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突然，人群之后传来一声叫喊。

　　“来瞧瞧我新学的三仙归洞！”

　　那句话的语气如此乐观而热忱，像阳光刺破了乌云的阴翳。

　　许多孩子离开她身边，凑到春树身旁，催促他赶紧变戏法来瞧。

　　春树痛快地答应一声，手指便按在三个小碗上，动作迅疾如风。

　　暮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说明了什么。后来每每念及此，她便觉得懊悔不已。

　　她曾经拥有那么纯粹而闪亮的关爱，却视而不见，直到它跌落在地，化成了再也拼凑不起来的水晶，她才恍惚间明白，这一份关怀到底有多么慷慨……

　　“美人望月图倒是好做，只不过尺幅太小了会显得不好看。”

　　第二日一早，虹猫和蓝兔借过达达的画具，一同挥毫泼墨，画成一幅工笔美人图。

　　美人望月是湘绣的常见题材，和种种动物一样，都讲究一个针脚绵密、以假乱真。

　　这幅美人图分正反两面，正面是美人执着团扇，仰头望月，反面则是美人的背影图，这两张画轮廓一致，但内容却是不一样的，想要修成效果一致的双面绣，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力气呢。

　　“我帮你理线吧。”虹猫自告奋勇，但手上的老茧立刻勾了丝，将一绺丝线都弄得遭乱。

　　虹猫大窘，连忙将勾在手上的丝线取下，但是越弄，它们便缠得越厉害。

　　蓝兔见状微微一笑：“不要这么着急。”

　　她耐心将虹猫手上的丝线摘下来，取过油膏细致地擦在两人手上：“这些丝线缠人得很，你的手是拿剑的手，自然不能适应这些。”

　　虹猫微微一笑：“的确，一双手一辈子能用来做一件事情就很好了，也不奢求样样都能做得来。”

　　蓝兔点头赞同：“正是如此。”

　　她捻过针线，灵巧地将线穿过针眼，望着画稿沉思片刻，心中有数，将它推到一旁，直接下针。

　　虹猫望着整洁而泛着光泽的绣面，心中啧啧称叹，而见到蓝兔绣了近一刻钟，也只不过绣了一片秀发，不由感叹刺绣果然是水磨工夫的东西，绣上个一天，最后的完成品却只是一片花瓣或一撮毛发。

　　“难怪娘一直说女红能锻炼沉静的气质。”叮当从窗外经过，瞥见蓝兔伏案刺绣的情景，心里也默默感叹一句。

　　成天坐在一个地方，对着一小块地方又修又补，天长日久下来，再火爆的脾气也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