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宿命之夜·前奏曲（二）

“这么说，真的没办法了吗……”无脸男悲痛万分地低语道。路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也一蹦一蹦地跳到门边，往门里探了探头，看样子它好像也正为千寻他们的事情感到担心呢。

“这就要赌一把了……”钱婆婆神情严肃地开口道，“无脸男，一会家里有客人要来。你带着路灯先回避一下。”

“可是……”无脸男像是还想要说些什么——此番钱婆婆将那样东西拿了出来——他无论如何还是放心不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似的。

“照我的话去做。”钱婆婆的口气里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无脸男虽然依旧不放心，但他知道钱婆婆做事一向是三思而后行的，而且他也明白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所以还是听从钱婆婆的安排会比较好。他于是披上了黑色的斗篷，再一次变回了带着面具的妖怪的模样。

“啊……啊……”他一边伸出手来招呼路灯一边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路灯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一蹦一跳地跟着无脸男走出了钱婆婆的小屋。他们俩走过平日里被钱婆婆悉心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菜地，最终走出了小院儿，一前一后地往森林里去了。

“可以出来了吧，阁下光临寒舍让您等候多时了。”看着无脸男和路灯走远了，钱婆婆低沉着嗓音道。

“钱，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一个稚嫩的孩童瞬间便出现在了门口。屋子里暖黄色的烛火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的影子在他的身后拉得很长，“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孩子们十分亲切呢——啊，说起来上次来你这儿吃过的那种蓝莓布丁还有没有了？”古纪说着也不客气，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里并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

“只有蓝莓果冻，你就将就着吃吧你这个老馋嘴。”钱婆婆说着将一个盛着晶莹透亮的蓝莓果冻的精致小碗推至古纪跟前，“也就是今天我有求于你才让你吃的。你快吃完了我们好说正事。”

“嗯，味道不错，”古纪将一大勺果冻送入口中细细品尝，十分满意地道，“钱，你不开家店实在是可惜了，你做的甜点可比你妹妹那里的山珍海味可口多了。”

“看起来你今天心情不错，”钱婆婆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她一边将鲜羊奶和砂糖混入茶水中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那不妨说说看阁下对宇贺神千夏那丫头做的那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谁？”古纪说着又吃了一大口果冻，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满不在乎地开口道，“你也知道，我的委托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你指望我能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吗？嗯，真好吃——蛋糕有吗——你最拿手的黄油蜂蜜蛋糕。”

钱婆婆耐着性子慷慨地给他切了好大一块刚出炉不久的黄油蜂蜜蛋糕然后继续问道：“就是在汤屋工作的那丫头——她可是河川主人的女儿呢——你想起来没有？”

“啊……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印象。”古纪一边将蛋糕送入口中一边歪着头作出用力思考的样子，“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丫头对吧——嘛，虽然不是我年轻的时候喜欢的类型……”

“那孩子很喜欢白龙，你不会不知道吧？”钱婆婆面无表情地优雅地端起茶杯，“想必她找你许的愿望是……”

“我的委托人当中可从来不缺祈求爱情的傻瓜——嘛，多半是不属于他们的爱情——我不过是给她吃点苦头罢了。”古纪说着将空盘往前推了推，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多谢款待——啊，如果能再来一杯黑松露奶茶的话我就真的是大喜过望了。”

钱婆婆不动声色地将黑松露粉和盛有奶茶的壶递给了他。

“谢谢。”古纪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奶茶，跟着往杯子里加了不少黑松露粉和被熬制得颜色金黄的焦糖糖浆。他心满意足地往杯子里闻了闻，将那股香甜的气息全部深吸入自己的鼻孔，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赞许地道，“钱，这味道真的是香郁得很——像我说的，你应该开间店的。”

“对宇贺神千夏那丫头做的事——为什么故意泄露千寻的气息——你在帮白龙和千寻那两个孩子吗？”钱婆婆不理会古纪故意转移的话题，一针见血地问道，“可纵然是帮忙，这般行事也太莽撞了吧，一点都不像你，不是吗古纪？”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质问我这个事情吗——我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再说最后又没有怎么样……”古纪摆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又喝了一大口奶茶，“真是的，我还以为是有生意上门了才来的——钱，我可没时间在你这儿耽搁太久。古纪居酒屋是我的产业，怎么经营、如何待客，这些自然都是我说了算。钱你作为外人无权问津的吧……”古纪说着不悦地撅起了嘴，只有孩童才有的两条小腿悬在椅子外面蹬来蹬去以表示烦躁与不满。

“嘛嘛，既然你不想谈这个也罢，至少如果我知道你是心向着白龙那孩子的话会更好开口一点。”钱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话先说在前头，我古纪可从来不向着任何人。”古纪不屑地翻了翻眼睛道，“不过如果你有不错的条件我倒是愿意洗耳恭听。”

“少来了，你向来心软——从凛的事上就——唉，算了。”钱婆婆没有继续说下去，古纪也沉默着小口小口啜饮着奶茶，没有答话。

“古纪，我问你，”钱婆婆打破了沉默开口道，“有没有让人恢复记忆的办法——是由心愿而生的融杂了强大念力的魔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助那份记忆突破封印、找到走出迷宫的路呢？”

“让人恢复记忆的办法倒是不少，可由心愿而生的魔法就……”古纪皱了皱眉头沉吟道。

“当年凛和那女孩那件事——你不是就成功地让凛消除那个人类女孩记忆的魔法逆转了吗？”钱婆婆继续问道。

“那次情况不同，我并没有破解那道符咒，只不过是通过那女孩许下的另一个心愿阻止了那道符咒生效罢了。”古纪叹了口气道，“对于已经生效的魔咒就——”

真的没办法了吗……钱婆婆有些沮丧地在心里失望地叹了口气。

“嘛，也不是没办法。”古纪思索了片刻之后不急不缓地开口道。钱婆婆听了这话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光，她赶忙问道，“是什么样的办法？任何条件——只要你说……”

“钱，你把那样东西都拿出来了，想必是已经做好了觉悟了吧……”古纪直视着钱婆婆严肃地道，“这件事若想要办成势必是不会太容易的。”

“那样东西——确实得用得到——至于具体的办法，就全权交给我吧。”古纪将杯中的奶茶一饮而尽，“至于条件嘛……钱，你也不是普通的委托者。再者说这件事情关乎那样东西，就连我也不敢保证一定会成功。所以条件等事成了之后再说吧。作为唯一的交换，那样东西就暂时交给我来保管吧。”

“古纪，你不会又要……这次我可不能再看着你乱来了。”钱婆婆十分警惕地望着古纪——她知道古纪老人向来不走寻常路——就拿凛来说，他虽然于一定程度上帮助了凛，却也给他带来了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的痛苦。

“你放心吧，我不会把那小丫头变成一棵树的。”古纪说着朝钱婆婆扮了个鬼脸，“嘛，那丫头可做不来神木——现代的人类被科技污染了身躯，可是无论如何都变不成那么有灵性的东西的。”

“变成别的也不行！”钱婆婆马上瞪了他一眼，生怕他又打千寻的什么主意。

“切，真无趣。不变就是了——但我可得提醒你哦，他们两个总归还是要付出代价的。”古纪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现在可以把那样东西给我了吧？快点拿来吧。”

“嘛，你这个人还真是叫人不放心……”钱婆婆一边抱怨着一边不情不愿地将魔女合约印章递给了古纪。

“现在除了相信我你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钱？”古纪不耐烦地将印章收了起来，随后站起了身，“多谢款待，我就先走了——临近八月节，委托人的数量可是比以往翻了一倍呢……真是的，今天晚上又得跑好几个梦境……”

“辛苦了，我就不送了。”钱婆婆说着替他打开了门。

钱婆婆目送着古纪的身影消失在了森林小路的暗处，小屋的门这才轻轻地从她的身后缓缓地关上。

月色下，古纪老人对小孩状的影子开口道：“呐，宇贺神千夏的那件事……”

“切，自作自受，”小孩形状的影子灵巧地跳上一块石头，叉着腰不屑地道，“明明不是你做的，干嘛不直接告诉钱？”

“你说得轻松，”古纪老人叹了一口气，“哥哥这么做的用心，你又怎么会明白呢……”

“这么说你明白？你别忘了，他这次可是打着你的名号办的这事。”小孩影子不满地翘着腿坐在石头上，将胳膊抱在胸前。

“嘛，只有一点我很清楚——他想让那河神认出那女孩——他想要激怒他，好让他为了那个人类的女孩子去宿命之地送死……”古纪老人推测道，“至于那个叫宇贺神千夏的丫头么……大概只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吧。”

“呵，你瞧着吧，”小孩倒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恋爱中的女人才不会甘愿只当棋子呢。还有神宫司家的那小子，在这个当口到汤屋里来也是可疑得很……不过说起来，那河神不是已经让那个人类丫头忘记自己了吗？而且听说汤他们还没有告诉他有关宿命之地的事吧——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一定要叫那条龙去送死呢？听汤他们的意思，若不是那女孩再次闯进这里，他们大概也没有必要再告诉那条龙有关宿命之地的存在了吧……”

“对，那女孩这次闯入神隐，想必也是哥哥的安排……”古纪老人的脸隐于黑暗之中，旁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里却是透着远甚于往常的严肃，“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着，他将目光落在了从钱婆婆处得来的魔女合约印章上——恢复记忆的方法么——只能试试看了……

“喂，你到底是哪边的啊？”小孩随着他举步向前行进也从石头上一跃而下，蹦蹦跳跳翻着筋斗跟在他身后。很快地，他们就消失在了冰灵朦胧的月光下暗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