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宿命之夜·序曲（二）

“你们听说了吗？”玲和千寻一回到员工宿舍的寝室就听到几个汤女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我刚听厨房的丫头们说的——哦，她们是听账房和管事的们说的——汤婆婆决定月见节的时候汤屋里会举办舞会啊！”

“啊！！真的吗？！”一众汤女兴奋不已地捂着嘴乐着，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地盘算着舞会那天自己应该穿什么衣服去见心上人比较好。

“喂（ねえ）、小咲你这次可要把握住机会啊！”其中一个身材十分丰腴的汤女用胳膊肘碰了碰自己身旁的一个瘦得像豆芽菜一样的短发小汤女道。大家闻声也都看向了她俩，一个个也都跟着嬉笑不停地对那个被称作小咲的汤女打趣着笑说道：“是呢是呢，小咲，这可是抓住一树哥的好机会呢！”

“到时候小咲可一定要好好打扮才行……”

“就是就是，听说住三号宿舍的白尾那丫头对一树哥也……”

“小咲可不能输给她呀！”

“你们在说什么呢？”玲和千寻从身后关上房门，也走了过来加入了她们的讨论。

“玲，你们还不知道吧。汤婆婆这次为了小少爷可是下了血本啊！我跟你说，听说是要在汤屋里办舞会呢！”小咲的神情中难掩兴奋，“啊，真好啊……我们到时候应该要穿什么衣服才好呢？”她们一众人又七嘴八舌地热烈讨论了起来。

一个汤女满脸憧憬地道：“要我说啊，八月节就应该穿日本的传统礼服——啊，我真做梦都想要穿得像个要参加订婚礼的新娘子一般去见……”

“见谁？！”汤女们对八卦的嗅觉一向是格外灵敏的，她们一个个凑上来，将方才把自己的心思说漏了嘴的那位汤女给团团围住，笑着闹着吵嚷了好一会儿。

等她们闹够了，又有一个汤女站出来发表自己的看法道：“我倒是觉得难得办舞会，我们应当穿一些平时不怎么常见、不一样的衣服！”

“欸？不一样的衣服？”几个汤女虽然对她这话不明所以却着实是被勾起了兴趣，“怎么样的衣服才算是与众不同，和平时的服饰不一样的呢？”

“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有一个西方的神明大人曾造访过我们汤屋——那可是一位贵客呢——不仅给汤婆婆带来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作为见面礼，临走前还付了不少的银子呢！”那名提议的汤女回答道。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那位从欧洲什么地方远道而来的神明大人吧？”小咲也凑过来道。

“对，就是那位大人！”先说话的那位汤女点了点头，随后一脸神往地继续说道，“当时汤婆婆让我和其他几个人去整理那些从那位大人处得来的礼物，我亲眼看到那其中有几套样式很新潮的漂亮的洋装呢！”

“对！当时我也在场的！”旁边另一个汤女也面露喜悦之色，“那真的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洋装了——要是能穿上它去参加舞会，可真真是死而无憾了！”

“呸呸，小菊你说什么呢？快要过节了，说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汤女忙噤她的声道。

“那又有什么关系，”小菊撅了撅被涂得鲜红的小嘴又调皮地一吐舌，“反正我也已经是个女鬼了，怎么样？”大家听了她这话又都开怀地笑到了一处。

汤女们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一个个都兴奋得许久睡不着觉，千寻和玲也跟着大家一起乐呵到了深夜。终于，这些姑娘们闹腾累了，陆陆续续地也都歇下了：“可得好好睡足了美容觉，不然舞会那天皮肤状态不好可不容易上妆……”她们中有几个人在进入梦乡之前还不忘如此喃喃地呓语道。

千寻在玲身边的铺位上侧着身子躺了下来，然而她却还是好久都睡不着——八月节呢——不知道他会不会赶回来呢？

“白龙君，神隐世界的八月节是什么样子的啊？”

“过不久你就能够看到了。”“你对十五夜真的这么感兴趣吗？”

“嗯，我最喜欢月见团子。小的时候我总是一入秋就开始期待着八月节十五夜可以吃到爸妈买回来的月见团子。”

“不过是月见团子而已……”“总之，你会见识到神隐的八月节的。”

“那到时候，白龙君也会在吗？”

“我……应该吧。”

“那我们说好了哦，今年的十五夜一起过吧，” “因为自打白龙君帮我把落花变成星星的那一刻开始，在我心里白龙君就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

那天晚上，是他接住了从天井失足掉下的自己——她仿佛依稀记得那时他身上清洌的气息和他磅礴有力的心跳——她更是对那个八月节的约定记忆犹新。虽然在当时，那不过是一个说笑一般、连她自己都并没有怎么当真的约定，但是现在她却好希望他能在月见节之前赶回来，好希望能有他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隐隐觉得自己对八月节的到来感到不安，就好像那天之后便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小寻，你睡不着啊……”玲的声音从千寻的背后响起，将千寻从那份悸动着心跳又夹杂着不安的期待中拉回了现实，“在想什么呢？”

“玲，你还没睡啊。”千寻翻过身来面对着玲道，“玲，你说白先生他……月见节的时候……”

玲听她这么说，倦意立马被一扫而光。她来了精神，问千寻道：“欸？小寻是说白先生？”玲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姑娘们都盼望着八月节的时候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度过——方才大家聚在一起笑闹了半天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八月节本就是个有些浪漫和暧昧的节日。在这种时候小寻问起白先生，莫非……

“嗯……”千寻倒也没继续否认，并没有被面纱遮挡住的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黑暗里的某处，月光将她长长的睫毛投下的影子拉长了些，打在白色的面纱上更是又增添了一份纯洁而朦胧的美，“白先生他又去远行了吗……”

“应该是吧，”玲一边说着一边躺平了身子盯着自己头顶上方的天花板，将头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听说这回是要替汤婆婆去拜访一位很难搞的山主人——本来好些天之前他就应该去的，但好像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下来，所以这几天才出发去那里呢。”

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吗……千寻心底的某个角落微微颤动了一下——难道是因为自己那天在神宫司空大人和宇贺神千夏大人面前突然晕倒——莫非是因为不放心自己吗？说起来，那之后她经常能看到白先生——他还为她准备了那么好吃的乌冬荞麦作为早点呢……想到这里，千寻的心不自禁地砰砰跳着，面纱下的脸颊上也浮起一片红晕。

不……荻野千寻你在想什么呢……她很快地又掐灭了自己心中的这份想法——白先生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纵然是因为自己留下来，也不过是出于友谊或是恻隐之心吧……她沉默着没有再说话，明亮动人的眼睛轻轻闪动了几下，眸中的光彩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小寻，你喜欢白先生对不对？”玲语气平静地开口问道。

“欸？”千寻被玲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她红了脸，沉默了片刻，在一阵有些尴尬的寂静之后，她终于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没有瞒着玲的必要了——她也希望能有个人分担一下她这份带着些许疼痛的暗恋和心中悸动着的混杂着淡淡甜蜜的酸涩和苦楚。

“真的啊？！”玲倒是没想到千寻竟然真的会承认了这份感情；与此同时，她强压着自己心中的欢呼雀跃好让自己不至于一下子从榻榻米上一跃而起，“我还以为你喜欢上了刃那小子呢……”玲心中像是有一块石头一下子落了地，她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心中顿时觉得愉悦轻松了不少。

“欸？刃？”千寻感到一丝意外——大家会觉得自己喜欢森川彻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然后轻声说道，“他是个好人，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

“小寻，既然你喜欢白先生，为什么不去把心意告诉他呢？”玲用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头转过脸来盯着千寻问道。

“欸？！这……不好吧。而且……”千寻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向别人坦白自己的感情——她的心因为羞涩和交错着酸与甜的不安而狂跳不已。

“而且什么？要我说，喜欢就要去让他知道啊。”玲一脸认真地望着千寻道。

“可是……白先生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千寻的声音里难掩落寞，“是他之前亲口告诉我的。或许，我对他而言就只是一个在汤屋里一起工作，偶然熟识起来的朋友吧……”

“欸？！你竟然这么想？！”玲表情夸张地张大了嘴巴——那可真是大事不妙了——白先生竟然告诉千寻这丫头他有喜欢的人了？！唉，白先生可真够迟钝的呢？小寻这次来到神隐也有大半个月的光景了，他竟然丝毫都没有感受到她就是他深爱的那个女孩吗？玲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恨铁不成钢，气不打一出来——看来还是得要她亲自出马来帮他们一把了……

“咳，小寻啊，”玲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既开心又生气的复杂心情，再度平躺了下来，然后苦口婆心地继续劝千寻道，“是，大家都知道白先生他以前是有过一个心上人，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分开了啊。所以我觉得你如果真的喜欢白先生的话，就应该让他知道。纵然他不接受，也不留遗憾了——你说是不是？”

大家都知道白先生的心上人吗——千寻听了玲的话先是一愣——这里的大家都知道的话，那果然是一位处处与他相配的神明小姐吧……千寻的心里再次不争气地一阵紧缩，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可是……白先生说那位小姐是他此生唯一挚爱的女孩……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机会的。”

什么？此生唯一挚爱的女孩？！白先生啊白先生，您与您此生挚爱的女孩朝夕相处了大半个月竟然都认不出她来，说起来倒还真是讽刺呢——玲又好气又好笑地这样想着——合着这两人是在这里兜着圈子卡住了呀……

“小寻，你听我说，”玲再次起身，半撑起身子一本正经地望着千寻道，“是，神明的感情都是细腻、深情、又长久的。可是我认为你的感情也是一样的珍贵啊——对，白先生或许心里正深爱着别人，可你依然可以把自己心里的这份美好的感情告诉他不是吗？小寻，你在神隐的时间不会太长久的——你有很多朋友支持着你，所以你一定会很快找到回家的路的。小寻，趁你现在还在他身边，就不要让自己后悔啊……”

千寻看着玲说不出话来，她心底的某处像是被玲的话给击中了一般。是啊——她想告诉他——她想要告诉他从自己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她就已经喜欢上他了。无论如何，这份初恋的感情是纯粹又美好的——这是一份宝藏一样的感情——璀璨而耀眼。或许他不会接受，或许他只会爱那位小姐一个人，但是她一定不会后悔。不管以前和以后是怎么样的，至少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见到他明媚温柔的笑脸的人是自己，好几次被他护在胸前的人也是自己——千寻于心中慢慢变得坚定了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玲说道：“玲，谢谢你。我明白了……”

“小寻，真是太好了呢，”玲放下心来对千寻报以温暖的微笑，“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月见节就是个不错的机会哦……”

“嗯，就月见节吧。”千寻看着玲甜甜地笑了，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满是小女孩憧憬着恋爱的纯真与美好。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玲说着一拍胸脯，“快早点休息吧，要先养精蓄锐才行——离月见节还有几天的时间——明天汤屋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千寻点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便翻了个身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没有了顾虑和彷徨——她睡得像个婴儿般安稳，心中只有最纯粹的感情和充满了希冀的光。

玲安静地聆听着千寻均匀又轻柔的呼吸声，心中暗暗盘算着该如何帮助她才好。参加舞会嘛——就像其他姐妹们说的那样——首先需要准备的自然是礼服啦。玲决定第二天午休时去一趟锅炉室找锅炉爷爷商议一下——一定要让小千在舞会上大放异彩才行——玲暗暗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