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在空中振翅飞舞，漂亮的外衣色彩鲜明夺目。叹其生苦短我心溢满忧伤，我最终的归宿在何处？

  一

  最近我一直做梦，梦中总是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古代的欧洲建筑，说着不明语言的外国人，一切都不是我所熟悉的风格。虽是梦境，却分外真实，就连街上人们看向我的异样眼神，都这么让我心生恐慌。

  每次梦境开始的地方，都是一间书房，那是个奇怪的地方，里面摆着一具完整的人骨标本，怎么看都有点瘆人。所以，我总是在入梦的第一时间就想方设法离开那里，因此遇到各种尴尬的事。

  也许下次进入梦境的时候，我就不该从那个书房里出去，莫名其妙被当成小偷什么的可太不好受了。

  说到书……我看了看自己的书架，随后从上面把旧课本一本一本拿下来，它们从我毕业起就堆在这里，放了那么久，也该卖了。

  刚发下来的时候把它们当宝藏，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些无用且占空的废纸而已，《细胞生物学》、《分子生物学》、《生物化学》、《遗传学》……一本比砖头还厚，加起来沉的要命。

  我准备把它们先搬到墙角去，等收废品的人来了一起卖掉。

  它们有很久没动过了，上面积了一层灰。拂去书页上的灰尘，我却忍不住坐下来，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我在上面划下的每一个条线、写下的每一个字都记录着过去，我最青春欢畅的时光。

  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又一次趴在那间书房的桌上，旁边还是那具白骨。

  这次就不出去了，在这房间里等我自己醒来吧。

  书房里除了那具骨架，还有很多书。我试着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来翻了翻，都是看不懂的语言，根据以前课堂上接触众多生物学名的经验，我猜那是拉丁文。

  桌上还有一本手稿，我翻开看了看，虽然也都是看不懂的文字，但里面有很多插图，是各种各样的人体结构，从骨架到肌肉皮肤，画的相当精致，充满美感，每一张插图还画了不同的风景作为背景。我偶尔也会画画，奈何对人体不够了解，画的人物总是比例奇怪不堪入目。这作者能画的这么好，是对人体有很透彻的研究吧，怪不得书房里放骨架。

  我找到应该会标注作者名的地方，那里写着：Andreas Vesalius，这是他的名字吗？

  身后忽然传来门的响动，不好，有人来了！

  我回过头，正看到一个男人开门进来，我立刻就联想到了这本手稿扉页上那张众人围观解剖尸体的画像，没错，他就是画像里那个下手解剖尸体的人，也就是书的作者无疑了！

  不知为何，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我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些许失意。

  我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贸然闯进别人的房间，还乱翻他手稿，结果被回家的主人撞个正着，而且语言不通无法解释，这是什么展开！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进你房间……乱动你的书……我、我这就走……”我一边支支吾吾地作着明知他应该是听不懂的解释，一边用余光瞟着周围，我还能逃的掉吗？

  但是想象中的愤怒和责怪并没有袭来，甚至连惊讶也没有，他平静地拿起桌上我已放回原处的手稿，又递了过来： “看吧，它需要有人去看。”

  惊魂未定，我迟疑地接过他递来的手稿，无数问题从心里浮现，却不知如何开口。

    “它是我一生的骄傲。”他说，“但对于医学生来说，我更推荐你去读法洛皮奥的《解剖学观察》，不得不承认，他的作品更加严谨准确一些。现在的学生大都还在用旧时代的课本，接触不到这么先进的内容。你是康普顿斯大学的？”。

  “那个，其实我并不是医学生……”我再次慌乱起来，赶紧出言解释：“我是生物专业的……就是人们常说的，生命科学。”

  我分明看到他黯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欣喜的亮光。

  “生命科学……现今居然已经有这个专业了？你们都学些什么课程？”

  “专业课……不过就是动物植物微生物，细胞分子遗传生化之类的，外加对应的实验课。”他突然的关注让我颇为不好意思。

  他似乎是没太听懂，果然交流起来还是有困难。为了缓解尴尬，我赶紧换了个话题：“您是大学教授？”

  “曾经是。”他自嘲地轻笑一声，“可现在，不过是虚有这御医的名头，却只能偶尔给一些下级官员治病罢了。现在我既没什么行医机会，也难以继续我的研究。二十年了，唯一让我欣慰的就是你们这些后辈，终究没有让我失望，在你们身上，我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影子。”

  “给我讲讲你课上所学的内容吧。”

  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导致如今的郁郁不得志，但他刚刚那番话让我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那就从遗传学说起吧”我尽力思考着他可以理解的内容，“人们早就发现了子随亲代这一现象，但一直不明白其中原理。后来有人提出了遗传因子假说，通过对豌豆的杂交实验证实了其存在……”

  醒来时，我发现书正翻开在我讲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