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云深轶事（5）

蓝涣（曦臣）“我父亲年少的时候，一次夜猎回程途中，在姑苏城外遇到了我母亲，据说是一见倾心。”

蓝涣（曦臣）“可惜母亲她并没有倾心我父亲，还杀了我父亲的一位恩师，但想来无非就是是非恩怨四字罢了。”

这时的蓝曦臣语调已然趋于平静，可他的唇角依旧有些许颤抖，仿佛是在诉说着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如表面那般的风轻云淡。

阿怜“泽芜君……”

阿怜“人之年少，难免多情，若是无其中是非事，想必青蘅君与青蘅夫人定然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忽听此言，蓝曦臣不禁哑然失笑。

是啊，若无其间是非事，他的母亲也许就不会困在这小小的天地间寸步难行，他们也不会每月只能见母亲一面，父亲也不会因此闭关而郁郁而终。

蓝涣（曦臣）“阿怜，你知道我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做了什么吗？”

阿怜静默些许时辰，方才缓声启言。

阿怜“……想必青蘅君大抵是先是与青蘅夫人成亲，后再将其软禁于龙胆小筑保护起来吧。”

毕竟，世家公子自幼学的便是正便是正，邪便是邪的人间正道，更何况还是家规森严而古板的姑苏蓝氏。

她理解青蘅君的做法，却不认同这种做法。

这种不做取舍的逃避行为，令阿怜感到不适，她清楚当断不断的后果，可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越是拖延越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如今的泽芜君和那位蓝二公子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一个必须温润如玉，一个尚且还能表达真情实感的冰冷古板。

虽然这小半月来她没见过那位蓝二公子，可这姑苏蓝氏人人都道这蓝二公子冰冷寡言又古板迂腐，跟蓝先生不止有半点相似。

这话她还是苏师兄口中听到的，虽然姑苏蓝氏禁止背后语人是非，但罚不罚人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蓝涣（曦臣）“的确，与我母亲成亲后，父亲便找了一件屋子，把母亲关了起来，又找了一件屋子，把自己也关了起来。”

蓝涣（曦臣）“待我与忘机出生之后父亲便立刻把我们两个送出去给旁人照料，等到稍大些便交于我叔父教导。”

蓝涣（曦臣）“每次我与忘机去见她，她从不抱怨自己被关在这里寸步难行，有多苦闷，也不过问我们的功课。”

蓝涣（曦臣）“虽然忘机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每月都等着和母亲见面的那一日，他如此，我亦然。”

说到这里，蓝曦臣回身看向阿怜，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困惑他许久的那个疑问。

蓝涣（曦臣）“阿怜，依你看，你觉得，我父亲这么做对吗？”

阿怜微微垂眸，内心悄悄埋怨着蓝曦臣，甚至捶起了他的小人，她并不赞同青蘅君的做法，可是这种话她怎么说的出口啊？

半晌，阿怜轻吐一息浊气，终是下了决心，毫不避讳的直视上蓝曦臣双瞳。

阿怜“泽芜君，恕阿怜直言，阿怜并不知青蘅君此举究竟是对是错，但阿怜觉得，至少青蘅君不应该逃避。”

阿怜“阿怜自知并无资格评判青蘅君所作所为，可正邪难分，善恶难辨，若无私情，自是易判辨明。”

阿怜“但人在主观之意上的判辨，又何尝不是夹杂着私情？相由心生，这话，也适用于此。”

阿怜“方才听着泽芜君一席话，阿怜便知泽芜君是极喜青蘅夫人的，却也不曾提及半分关于青蘅夫人的一切。”

阿怜“比如，青蘅夫人的身份，地位，过往，想必在蓝先生与泽芜君心中，青蘅夫人是毁了青蘅君一生的邪魔外道吧。”

阿怜“泽芜君虽欢喜自己的母亲，却也从未怀疑过青蘅夫人是不是邪魔外道，相反，甚至是埋怨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是邪魔外道，我说的可对？泽芜君。”

这一番话下来，字字珠玑，将蓝曦臣藏在心底的愚痴之念与那微薄的恶意完完整整的剖析而出，令他哑口无言。

蓝涣（曦臣）“我……”

他无从辩驳，他知道，阿怜说的，都是真的，可心底却迫切的想要找出她言语间的漏洞，去驳斥她的话语，去澄清自己曾经有过的恶念。

他不能有污点。

蓝曦臣表现出了旁人所无法察觉的焦躁不安，骨节分明的指尖也沁出些许汗意。

阿怜看出来了，他在思考。

思考着如何用最完美的言论来驳斥她的言语，思考着如何将她的言语冠上他的理念，继而让她自我认为自己的理念错了。

观察至此，阿怜稍稍上扬的唇角终于溢出一抹笑意，眉梢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悦。

阿怜“泽芜君是第一次听阿怜说这种不留余地的话吧。”

忽闻此言，蓝曦臣不假思索的颔首点头，做完后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顿时羞愧难当，正想说些什么弥补，却被阿怜抬手制止。

阿怜“其实泽芜君不必思索来驳斥阿怜的言语，阿怜不是泽芜君常年要八面玲珑面对的仙门宗主，也不是泽芜君一言一行都需严苛对待的蓝先生。”

阿怜“我是阿怜，泽芜君的善恶是非观与我无关，泽芜君的真面目究竟是何模样也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阿怜“或者换个说法，阿怜与泽芜君没有任何益处矛盾，揭穿泽芜君对阿怜来说也并无任何好处，阿怜只是一个聆听泽芜君诉说的旁观者。”

阿怜“所以，在阿怜这种无关紧要的人面前，泽芜君其实没必要伪装自己，也没必要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一番话下来，换来的是蓝曦臣一番沉默，二人一阵沉默，周围的事物也好像随着蓝曦臣的沉默而突然静止了。

沉寂半晌，蓝曦臣方才低低的笑了。

蓝涣（曦臣）“我曾经……确实有过如此恶念，君子礼法告诉我不该如此。”

蓝涣（曦臣）“可母亲在世时我却时常浮现恶念，母亲死后，我便悔不当初。”

蓝涣（曦臣）“我一直觉得，是我的恶念害死了母亲，我不该产生任何恶念。”

言罢，蓝曦臣终日挂在唇角的温润笑意散去，目不转睛的盯着阿怜的瞳眸，眼里透露出来的情绪仿佛是在等待着她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