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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前尘(1)

陈情令:黄粱一梦断魂局

共情中,呈现在白离尘和魏无羡面前的,是她记忆里感情最强烈、最想倾诉于他人的几个片段,安静看着,感之所感即可。此时两人的一切感官通用,那少女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她的嘴巴就是他的嘴巴。

这少女坐在一条小溪边,对水梳妆。虽然衣衫破烂,但基本的干净还是要的。她用脚尖打着节拍,一边哼着一支小曲,一边挽头发,似乎怎么挽都觉得不满意,魏无羡感觉一根细细的木簪在头发里戳来戳去。忽然,她一低头,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魏无羡的视线也随之下转,溪水倒映出了一个瓜子脸蛋、下巴尖尖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的眼睛里没有瞳仁,一片全白。

魏婴字无羡OS:这分明是个瞎子的模样,可是我现在看得见啊?

那少女挽好了头发,拍拍屁股一跃而起,拿起脚边的竹竿,蹦蹦跳跳地沿路行走。她边走边甩那只竹竿,打头顶枝叶、挑足边石头,吓草里蚱蜢,片刻不停。前方远远有人走来,她立即不跳了,规规矩矩拿着那根竹竿,敲敲打打点着地,慢吞吞地往前走,一副很小心谨慎的模样。过来的是几个村女,见状都给她让开道路,交头接耳。这少女忙不迭点头道

阿箐谢谢,谢谢

一名村女似乎看得心生怜悯,掀开篮子上盖的白布,拿出一个热乎乎的馒头递给她

万能人物小妹,你小心点。你饿不饿?这个你拿着吃。

阿箐这怎么好意思,我、我……

那村女把馒头塞到她手里,道

万能人物你拿着

阿箐阿箐谢谢姐姐!

告别那几名村女,阿箐三两下吃完了馒头,又开始一蹦三尺高。魏无羡在她身体里跟着蹦,蹦得头晕目眩,心道

魏婴字无羡OS:姑娘真能野。我明白了,她是装瞎。这双白瞳多半是天生的,虽然表面像是个瞎子,但其实能看得见,她就利用这个装瞎子骗人,博取同情。

白颜字离尘OS:估计魏无羡快被阿箐给蹦晕过去了

阿箐一个孤身流浪的小女孩,装装瞎子,别人以为她看不到,自然会放松警惕,但其实她都看得一清二楚,随机应变,倒也不失为一个聪明的自保法子。

但是阿箐的魂魄,又的确是瞎了的,这说明她生前已经看不见了。那她到底是怎么从假瞎变成真瞎的?

莫非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阿箐在没人的地方就一路蹦,有人的地方就畏畏缩缩装瞎子,走走停停,来到了一处市集。

在人多的地方,她自然又要大显身手,把式做足,一根竹竿敲敲点点,装得风生水起。她慢慢吞吞地在人流里走动,忽然朝一个衣着鲜贵的中年男人一头撞去,状似大惊大恐,连连道

阿箐对不住、对不住!我看不到,对不住!

哪里看不到,她根本是直冲这男人来的!

那男人被人撞了,暴躁地转过头,似乎想破口大骂。但一看是个瞎子,还是个有点漂亮的小姑娘,若是当街扇她一耳光,必然要被人指责,只得骂了一句

万能人物走路给我小心点!

阿箐连连道歉,那男人临走了还不甘心,右手不老实地在阿箐臀部上狠狠拧了一把。这一下等于是拧到白离尘和魏无羡身上,感同身受,拧得他心里刹那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层鸡皮疙瘩,只想一掌把这男人拍穿入地。白离尘连连作呕,只想立刻杀了这男人。

阿箐缩成一团不动,好像很害怕,但等那男人走远,她敲敲点点走进一条隐蔽的小巷,立刻“呸”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只钱袋,倒出钱数了数,又“呸”了一记,道

阿箐臭男人,都这幅德性,穿得人模狗样,身上没几个钱,掐着晃都晃不出一个响。

白离尘和魏无羡哭笑不得。阿箐才十几岁,估计现在十五岁都没到,骂起人来却顺溜得很,扒人钱袋更顺手。

千澜嘿!丫头

魏婴字无羡OS:这……小阿颜!

白颜字离尘OS:千澜,久违了

千澜丫头,你的眼睛,应该看得见吧

阿箐你是谁?

千澜不用担心,我不是坏人,我来自青丘,我叫千澜,你叫我千澜姐就好

阿箐OS:这个姐姐,好漂亮啊

千澜以后,我们一块走,好不好?

阿箐嗯,好呀,千澜姐,我叫阿箐

千澜和阿箐并肩而行,很快,阿箐又找到了下一个目标,装着瞎子出了巷子,走了一段路,故技重施,“哎呀”地撞到了一个白衣道人身上,又道

阿箐对不住、对不住!我看不见,对不住!

躲在暗处的千澜“噗嗤”一声,静静地看着阿箐演戏

魏婴字无羡OS:连词都不换一下啊,小美人!

那道人被她撞得一晃,回过头,先把她扶稳,道

万能人物我没事,姑娘你也看不见吗?

这人十分年轻,道袍朴素洁净,背上缚着一把以白布裹缠的长剑,下半张脸很是清俊,虽然略显消瘦。上半张脸,则缠着一条约四指宽的绷带,绷带下隐隐透出一些血色来。

阿箐似乎呆了一下, 这才道

阿箐是、是啊!

晓星尘那你慢些,不要走这么快。再撞到人就不好了。

白颜字离尘OS:当年因为失忆,我竟没有认出晓星尘

晓星尘只字不提自己也看不见, 牵着阿箐的手, 把她引到了路边,道

晓星尘这边走,人比较少

他的言语动作,都温柔又小心,阿箐的手伸出去又犹豫了下, 最终, 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腰间的钱袋飞速捞走了,道

阿箐阿箐谢谢哥哥!

晓星尘不是哥哥, 是道长

阿箐是道长也是哥哥呀

晓星尘既然叫我一声哥哥, 那就把哥哥的钱袋还回来吧

阿箐这种市井混混儿手脚就算再快十倍,也瞒不了修仙之人的五感。她一听不好, 持杖拔腿狂奔, 没跑两步就被晓星尘单手擒住后领提了回来

晓星尘说过不要跑这么快, 再撞到人怎么办?

阿箐又扭又挣, 嘴唇一动, 上齿咬住了下唇。

魏婴字无羡OS:不好, 她要喊‘非礼’了!

正在这时, 街角匆匆拐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他一见阿箐, 眼睛一亮, 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万能人物小贱人, 逮着你了,把我的钱还过来!

骂着不解气, 挥手一巴掌就朝她脸上扇来,吓得阿箐连忙缩脖子闭眼。岂知这一耳光没落到她面颊上,半路就被人截住了。千澜一脚把他踹到地上,道

千澜你敢欺负我妹妹

万能人物哼!你妹妹偷了我的钱,不过,看你还挺漂亮的,不如跟了大爷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男人说着,一双手朝着千澜伸去。晓星尘拦住道

晓星尘阁下稍安勿躁。这样对一个小姑娘,不太好吧。

阿箐渐渐靠近千澜,偷偷瞄了瞄,那中年男子明显使了大劲儿,手掌被晓星尘看似轻巧地托着,却不能再前进半分。他心中犯怵,嘴硬道

万能人物你这半路杀出来的瞎子,枉作什么英雄好汉!这两个小野贱人是你相好啊?你可知她们是个贼!她扒我的钱袋,你护着她,你也是贼!

晓星尘一手抓着他,一手擒着阿箐,回头道

晓星尘把钱还给人家

阿箐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一点小钱递了过去。晓星尘放开那中年男子,他低头数了数,没少,瞅瞅这瞎子,知道不好对付,只得讪讪走了。

晓星尘你胆子太大了。看不见,竟然还敢偷东西。

阿箐他摸我!掐我屁股,掐得可疼了,我收他点钱怎么了。那么大一个袋子就装了那么点,也好意思凶巴巴地要打人,穷縗鬼!

#魏婴字无羡OS:分明是你先撞过去要下手的,倒变成他不对在先了。好一招偷梁换柱

晓星尘既然如此,你更不应该去招惹了。若是今天没人在场,一耳光可解决不了这件事。小姑娘好自为之吧。

魏婴字无羡OS:没要回自己的钱袋呢。我这个师叔,也是位怜香惜玉之人。

晓星尘说完,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千澜和阿箐对视一眼,看了看阿箐手中攥紧的钱袋,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阿箐忽然把它塞进怀里,敲着竹竿追了上去,一头扎到晓星尘背上。晓星尘只得又扶住她,道

晓星尘还有什么事

阿箐你的钱袋还在我这里呢!

晓星尘送给你了。钱也不多。花完之前都别去偷了。

千澜道长,今日谢谢你为我们解围,我叫千澜,来自青丘

晓星尘青丘?是个好地方,据说那里有仙人居住

千澜什么仙人,不过是传言而已

阿箐刚才听那个臭縗鬼骂人,原来你也是瞎子啊?

听到后半句,晓星尘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笑容也一下子消失了。

天真无忌的童言,最是能致命。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而正是因为他们不懂,所以伤人心才往往最直接。

千澜拍了一下阿箐的脑袋

千澜别乱说话

晓星尘没事的

晓星尘缠眼的绷带下,一缕血色越晕越浓,几乎透布而出。他举手虚掩其上,手臂微微发颤。挖眼之痛和挖眼之伤,不是那么容易就痊愈的。阿箐却以为他只是头晕,喜滋滋地道

阿箐那我和千澜姐跟着你吧!

晓星尘跟着我做什么?你们要做女冠么?

阿箐你是大瞎子,我是小瞎子,而且还有千澜姐,咱们一起走,刚好有个照应。我们没爹没娘没地方可去,跟谁走不是走,往哪儿走不是走?你要是不带上我和千澜姐,不答应我,我花钱很快的,一下子就花光了,到时候又要去偷去骗,被人打老大耳刮子,打得找不着东南西北,多可怜呀。

晓星尘你这么鬼灵精怪,只有你把人骗得找不着东南西北,谁能打得你找不着东南西北?

千澜哈哈,这句话我倒是同意

一阵看下来,魏无羡发现了一个神奇之处。

有了晓星尘本尊作为对比,他发现,薛洋扮演的冒牌货,真真是神似!除了相貌,一切细节都活灵活现,说是当时的薛洋被晓星尘夺舍上身了,他也能相信。

阿箐和千澜又缠又赖,阿箐装瞎,千澜装可怜,一路巴着他。晓星尘说过好几次跟着他很危险,她们两个就是不听,连晓星尘经过一个村庄去除了一头多年成精的老黄牛也没吓走她俩,仍是一口一个道长,牛皮糖一样地黏在他周身附近一丈之地。跟着跟着,也许是看阿箐和千澜聪明喜人,胆子大,不碍事,又是个小姑娘,孤苦无依,晓星尘便默许她们跟在身边了。

魏无羡本以为晓星尘应该有个目的地,可几段记忆跳过,根据当地的风土和口音判断,他们所到之地根本连不成一条线路,杂乱无章。不像是冲什么地方去,更像是在随机夜猎,听到哪个地方有作祟异事便前往解决。

魏婴字无羡OS:也许是栎阳常氏一案给了他太大打击,从此不想再混迹于仙门世家中,但又放不下心中抱负,这才选择流浪夜猎,能做一件是一件。

白颜字离尘OS:自白雪观那件事情之后……唉

这时,千澜,晓星尘和阿箐正走在一条平坦的长路上,道路两旁有齐腰高的杂草。忽然,阿箐“啊”了一声。晓星尘立刻问道

晓星尘怎么了?

阿箐哎,没什么,脚崴了一下

千澜脚崴了?都叫你不要乱蹦乱跳的了,现在好了吧

白离尘和魏无羡看得清楚,她叫根本不是因为脚崴了,她走得好好的,若不是要在晓星尘面前装瞎子,好让他没法赶自己走,她跳一步能飞上天。阿箐惊叫,是因为她刚才随眼一扫,看到了一个黑色人影,躺在丛生的杂草里。

虽然不知是死是活,但大抵是觉得死活都很麻烦,阿箐明显不欲让晓星尘发现这个人,催促道

阿箐哎呀!别数落我了,走吧走吧,到前面个什么城去歇脚,我累死啦!

晓星尘你不是脚崴了?要不要我背你。

阿箐喜出望外,竹竿打得砰砰响

阿箐要要要

晓星尘笑着把背转向她,单膝跪地。阿箐正要扑上来,忽然,晓星尘按住她,站起身,凝神道

晓星尘有血腥气

阿箐的鼻子里也闻到了若有若无的一股淡淡血腥味道,但夜风吹拂,时弱时现。她装糊涂道

阿箐有吗?我怎么没闻到?是这附近哪里人家在杀猪宰羊?

千澜不!有,而且是人的血腥气!啊!在那里!

草丛里的那个人咳了一声。

虽然是极其微弱的一声,但逃不过晓星尘的耳目,他立刻辨出了方向,踏入草丛,在那人身边蹲了下来。

阿箐见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跺了跺脚,装着一路摸索过去,道

阿箐怎么了?

千澜有个人躺在这里。

阿箐怪不得这么大血腥味。他是不是死了呀?我们要不要挖个坑把他埋了?

死人当然比活人的麻烦少一点,所以阿箐迫不及待地盼着这个人死了。

晓星尘还没死呢,只是受了很重的伤。

略一思索,他轻手轻脚地把地上那人背了起来。

阿箐见原本是自己的位置被一个浑身血污的臭男人占了,说好的背她进城也黄了,撅起了嘴,竹竿在地上猛戳几个深洞。但她知道这个人晓星尘是非救不可的,不好抱怨。三人回到路上,沿着道继续走。越走魏无羡越是觉得熟悉,忽然想起

魏婴字无羡OS:这不是我和小阿颜,还有蓝湛来义城时经过的那条路吗?

白颜字离尘OS:义城,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果然,道路尽头,义城巍巍地耸立在此。

这时的城门还没有那么破败,角楼完好,城墙上也没有涂鸦。进入城门,雾比外面浓一些,可比之后来的妖雾重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两侧房屋门窗里有灯火透出,还有人语传来,虽然较为冷僻,但至少还有几分人气。

晓星尘背着一名重伤浴血之人,肯定清楚哪家店都不会收这种客人,于是没有求宿,直接询问迎面走来的打更人城中有没有闲置的义庄。打更人告诉他

万能人物那边有一间,守庄的老汉刚好上个月去世了,现在那里没人管。

他看三人之中有两个是瞎子,还有一个是女子,怕找路不方便,主动带了他过去。

正是晓星尘死后,放置他尸体的那间义庄。

谢过打更人,晓星尘把那受伤的人背进右侧宿房里。房间不大不小,靠墙有一张小矮床,锅碗瓢盆等物一应俱全。他将这人小心地放平,从乾坤袋里取出丹药,推入他咬得死紧的牙关里。阿箐在房中摸了一阵才喜道

阿箐这里有好多东西!这有个盆!

晓星尘有炉子吗?

千澜

晓星尘阿箐,你想办法烧点水吧。小心点别烫着自己了。千澜,你过来帮我一下

阿箐

千澜哦,好的

阿箐扁了扁嘴,动手干活。晓星尘摸了摸那人的额头,取出另一枚丹药给他吃下去。千澜开始为他包扎伤口。魏无羡很想仔细看看这人的脸,可阿箐明显对他不感兴趣,烦躁的很,一眼都不多分给他。烧好水后,千澜把他脸上的血污慢慢擦干净,阿箐在一旁好奇地瞅了一眼,无声的“咦”了一下。

阿箐“咦”的是,这人擦干净脸了,居然长得很不错。

看到这张脸,白离尘和魏无羡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不出所料,是薛洋。

千澜这人长得挺好看的,比我师兄和四哥好看

晓星尘是吗?

千澜

魏婴字无羡OS:小阿颜居然夸别的男人好看,我太伤心了。冤家路窄,晓星尘啊,你真是……倒霉到家了。

白颜字离尘OS:……我那个时候失忆,嗯,对,我啥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的薛洋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少年,七分俊朗,三分稚气。可谁知道,这样一个笑起来会露出一对虎牙的少年,会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灭门狂人。

算算时间,此时应是在金光瑶上位仙督之后。薛洋眼下如此狼狈,一定是刚刚从金光瑶的“清理”下死里逃生。金光瑶没把人打死,自然不好意思声张,又或许是相信他活不下来,便对外宣称已清理掉了。偏偏祸害遗千年,薛洋奄奄一息之际,却被老对头晓星尘救了回来。可怜晓星尘根本不会想到要仔细去摸这个人的脸,阴错阳差地救了把自己害到如此境地的仇人。阿箐虽然看得见,但并非仙门中人,不识薛洋,更不知他们之间的似海深仇,她甚至连晓星尘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白离尘虽然在场,可偏偏她失忆了……

魏无羡心中又是叹气。真是不能更倒霉。仿佛全天下的霉气,都被他晓星尘一个人沾了。

这时,薛洋皱了皱眉。千澜正在给他检查和包扎伤口,感觉他似乎要醒来,道

千澜别动

薛洋这种人,干的坏事多了,警觉性自然非比寻常,一听这个声音,猝然睁眼,立即坐起,滚到墙角,姿态戒备地盯着晓星尘和千澜,目露凶光。这眼神犹如困斗的恶兽,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残忍和歹意,看得阿箐阵阵头皮发麻。这感觉也传到了魏无羡的头皮上,他心中喊道

魏婴字无羡说话!薛洋的声音,晓星尘肯定不会不记得!

薛洋字成美你……

这一开口,魏无羡就知道,完了,开了口晓星尘也发现不了。

薛洋这时候连喉咙都受伤了,大量咳血之后,嗓音沙哑,完全听不出来是同一个人!

#晓星尘让你不要动,伤口要裂了。放心,我们救你回来,自然不会害你。

薛洋应变极快,立即猜出晓星尘十有八九没认出他,眼珠转了转,咳嗽几声,试探道

薛洋字成美你是谁?

阿箐你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啊,一个云游道人啰。人家辛辛苦苦把你背回来治病救命,给你吃灵丹妙药,你还这么凶!

薛洋的目光立刻转向她,口气冷然道

薛洋字成美瞎子?

魏无羡心叫不好。

这个小流氓敏锐狡猾,又警惕非常,就算阿箐长着一双白瞳,他也不理所当然掉以轻心,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一不留神,就让他逮住了小尾巴。刚才,薛洋一共只说了四个字,而光凭这四个字的语气,很难断言他到底凶不凶,除非看到了他的表情和眼神。

好在阿箐从小撒谎撒到大,立即道

阿箐你瞧不起瞎子吗?还不是瞎子救的你,不然你臭在路边也没人管!醒来第一句话也不感谢道长,没礼貌!还骂我瞎子,哼……瞎子又怎么样啦……

她成功地调转了话题,偏移了重点,一副又不忿又委屈的模样,一个劲儿地嘀嘀咕咕,晓星尘连忙去安慰她,薛洋靠在墙角翻了个白眼,千澜靠近他,对他道

千澜你别靠着墙了,腿上伤口还没包完,过来吧。

薛洋字成美你看得见

千澜当然看得见了,好了,快过来,再推迟不治,你的腿可能会废。道长,你过来帮我一下

晓星尘

闻言,薛洋果断做出了抉择。

魏无羡能推测出他是怎么想的:他现在身受重伤又行动不便,没人救治是绝对不行的。既然晓星尘自己蠢得送上门来做这个冤大头,何不安然受之。

于是,他倏然变脸,语带感激道

薛洋字成美有劳了

千澜不用谢,小哥哥,有不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啊?

薛洋撇过脸,不去看她

见识了薛洋这翻脸无情翻脸笑的功夫,魏无羡忍不住为屋里这一真一假两个瞎子捏一把汗。尤其是阿箐这个假瞎子。她什么都看得见,如果被薛洋发现了这个事实,为防泄密,她必死无疑。虽然明知阿箐最后多半也是被薛洋杀死的,但要他经历这个过程,仍不免提心吊胆。还有千澜,她本身就看得见。

忽然,他注意到,薛洋一直在不露痕迹地避免让晓星尘碰到他的左手。仔细一看,原来薛洋的左手断了一只小指。断口陈旧,不是新伤,晓星尘当初肯定也知道薛洋是九指。难怪薛洋装冒牌货的时候,要给左手戴上一只黑手套。

晓星尘和千澜治人帮人都尽心尽力,低头给薛洋上完药,包扎的十分漂亮,道

千澜好了。不过你最好不要动。不然骨头又会错位。

薛洋已经确信了晓星尘的确傻乎乎的没认出他,虽然周身是血,满身狼藉,但那种懒洋洋的得意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道

薛洋字成美道长不问我是谁?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

换个人处在他这种位置,都会小心避开这些话题,以防泄漏身份的蛛丝马迹,可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故意主动提起。晓星尘低头收拾了药箱和绷带,温言道

晓星尘你既然不说,我又何必问。萍水相逢,垂手相助而已,对我也不是难事,待你伤愈便各奔东西了。换作是我,有许多事也不希望别人问起。

魏婴字无羡OS:就算晓星尘问起了,这个小流氓也一定会编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把他哄得团团转。人难免有些纷乱的过往,晓星尘不多盘问,原本是表示尊重,岂知,薛洋刚好就利用他这种尊重。魏无羡敢肯定,他不光要骗晓星尘帮他治伤,痊愈之后,也绝对不会乖乖“各奔东西”!

千澜笑嘻嘻地用手指勾起薛洋的下巴,调戏道

千澜小郎君,道长不好奇我好奇呀,来来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好娶你啊

晓星尘咳咳咳

阿箐什么!

薛洋一把拍掉她的手

薛洋字成美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千澜小郎君,你这个搭讪的方式过时了哦!哎呀!不闹了,你好好休息吧!

魏婴字无羡OS:小阿颜抛弃我了!

白颜字离尘OS:真是……没脸见人了……

薛洋在守庄人的宿房里休息,晓星尘则到义庄的大堂里,开了一口空棺,把地上稻草拾起来许多,厚厚一层铺满了棺材底,对阿箐道

晓星尘里面那个人受了伤,床让给他了,就委屈你睡这里了。铺了稻草,应该不冷。

阿箐从小流浪,风餐露宿,什么地方没睡过,满不在乎地道

阿箐这有什么委屈的,有地方睡就不错了。不冷的,你别再把外衣脱给我了。

晓星尘摸了摸她的头顶,插好拂尘,背好剑,迈出门去了。为安全着想,晓星尘夜猎的时候从不许她跟上。阿箐钻进棺材里躺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薛洋在隔壁叫她

薛洋字成美小瞎子,过来。

阿箐干嘛?

薛洋字成美给你糖吃

阿箐的舌根酸了一阵,似乎很想吃糖,却拒绝道

阿箐不吃,不来!

薛洋字成美你当真不吃?不来是不敢来吗?不过你以为,你不过来,我就真的动弹不得,不能过去找你吗?

阿箐听他这诡异的说话调调,哆嗦了一下。想象一下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忽然出现在棺材上方的情形,更恐怖,犹豫片刻,还是拿起竹竿,敲敲打打地磨蹭到宿房门口。还没开口,忽然一粒小东西迎面飞来。

魏无羡下意识想闪,担心是什么暗器,当然他是操纵不了这具身体的。旋即,他猛地一惊,反应过来

魏婴字无羡陷阱!

薛洋在试探阿箐,如果真的是瞎子,躲不开这个东西!

阿箐不愧是常年装瞎的老手,人又机敏,看到东西飞来,不闪不躲,眼皮都不眨一下,任它砸到自己胸口,这才往后一跳,怒道

阿箐呔!你拿什么东西丢我!

薛洋字成美糖啊,请你吃。忘了你是瞎子,接不住,掉你脚边了。

阿箐哼了一声,蹲下身,动作逼真地摸索一阵,摸到了一颗糖果。她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咽了咽喉咙,摸起来擦擦就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嚼得欢。薛洋侧躺在床上,单手支腮,道

薛洋字成美好吃吗,小瞎子

阿箐我有名字的,我不叫小瞎子。

薛洋字成美你又不告诉我名字,我当然只好这么叫你

阿箐一向只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对她好的人,但又不喜欢薛洋叫这么难听,只得道

阿箐你听好了,我叫阿箐。再不许你小瞎子、小瞎子的叫我!你这人真怪,浑身是血,这么重的伤,身上还带着糖。

薛洋字成美我小时候可喜欢吃糖,就是一直吃不到,看别人吃得嘴馋。所以我总是想,要是有一天我发达了,身上一定每天都带着吃不完的糖。

恰好阿箐吃完了她嘴里的那颗,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心中对糖的渴望压过了对这个人的讨厌,道

阿箐你还有吗

薛洋字成美当然有。你过来,我就给你。

阿箐站起身,敲着竹竿朝他走去。谁知,走到半路,薛洋笑容不变,目露诡光,无声无息地从袖中抽出了一把锋芒森寒的长剑。

降灾。

他将剑尖对准阿箐的方向,只要她再往前多走几步,就会被降灾捅个对穿。可是,只要阿箐稍微迟疑一步,她不是瞎子的事实就会暴露!

魏无羡与阿箐通五感,也感受到了她后脑勺传来的真真麻意。然而这小姑娘胆大无比又镇定自若,仍是神色如常地往前摸索,果然,剑尖抵到她小腹前约半寸处,薛洋主动撤了手,把降灾收回袖中,换成两枚糖果,一枚给了阿箐,一枚扔进了自己嘴里。

薛洋字成美阿箐,你那个道长深更半夜的去哪儿了?

阿箐好像是打猎去了。

薛洋字成美什么打猎,是夜猎吧。

阿箐是吗?这两个词不都差不多,有啥区别。就是帮人打鬼打妖怪,还不收钱。

魏婴字无羡OS:太精明了

阿箐根本不是不记得,晓星尘说过的话,她记的比谁都清楚。她是故意说错“夜猎”这个词的,而薛洋纠正了她,就等于承认了自己也是修仙之人。薛洋试探不成,却被她反试探了。这小姑娘小小年纪,竟然就有这么多心思。

薛洋面露轻蔑之色,口气却是疑惑的

薛洋字成美他都瞎了,还能夜猎吗?

阿箐你又来了。瞎了又怎么样,道长就算是瞎了也好厉害的。那剑嗖嗖嗖嗖的,一个字,快!

薛洋字成美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他出剑快?

阿箐我说快就是快,道长的剑肯定快!我就算看不到,还不能听到吗!你这个人到底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们这样的瞎子吗!

听起来,就像个信口吹捧仰慕之人的娇痴少女,再自然不过了。

薛洋字成美那你那个姐姐呢?

阿箐千澜姐?你问这个干嘛?我告诉你,你别想打我千澜姐的主意,哼!

薛洋字成美我才不稀罕呢

至此,三次试探都无果,薛洋脸上神色终于松动下来,应当相信阿箐是真瞎了。

然而,阿箐这边对薛洋却是大大的警惕起来了。第二日,晓星尘寻了些修补屋顶的木材、茅草和瓦料回来,一进门她便悄悄把他拉了出去,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说这个人形迹可疑,明明是晓星尘同行却藏东藏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奈何,她可能认为断掉的小指是不重要的东西,就是没有提这个最致命的特征。晓星尘安抚了她一通,道

晓星尘你都吃了人家的糖了,就别再赶他了。伤好了他自然会走。没有谁愿意跟我们一起留在这个义庄的。

这倒是实话,这破地方床都只有一张,好歹是没刮风下雨,否则这屋顶可得让他们够呛,是个人都不想待。阿箐还要说薛洋坏话,那个声音却忽然从背后传来

薛洋字成美你们在说我吗?

他竟然又从床上下来了。阿箐半点不心虚,道

阿箐谁说你了,臭美!

拿起竹竿一路敲进门,鬼鬼祟祟躲到窗下,继续偷听。

晓星尘你伤没好,一直不听话走动,可以吗?

薛洋字成美多走动才好得快,何况又不是两条腿都断了,这种程度的伤我习惯了,我是被人打大的。

晓星尘似乎不知道该接什么,该安慰他还是当做玩笑,顿了片刻,道

晓星尘

薛洋字成美道长,我看你弄了那些东西回来,是要补房顶?

晓星尘嗯。我应当会在此地暂时歇脚,屋顶残破,总归对阿箐和你养伤都不大好。

薛洋字成美要我帮忙

晓星尘不必劳烦

薛洋字成美道长你会

晓星尘笑着道了声惭愧,摇头道

晓星尘这却是真没试过

千澜嘿!我回来了!

晓星尘千澜,你干什么去了

千澜哦,我去借了两张毛毯,这样晚上就不会受寒了

晓星尘

晓星尘和薛洋两人开始合作修补房顶,一动手,一指点。薛洋口才不错,很会说俏皮话,风趣里带点放肆的市井气,晓星尘过往应当较少和他这种人打交道,不经逗,几句下来就笑了。阿箐听他们谈得愉快,无声地动了动嘴皮子,仔细分辨,似乎是在恨恨地道“我打死你个坏东西”。

魏无羡和阿箐是一个感受。

薛洋身负重伤,几乎丢了一条命,也有晓星尘一份陈年旧账在内,双方可说不共戴天,现在他心里只怕是恨不得要晓星尘死无全尸七窍流血,表面却依旧能与之谈笑风生。若此刻伏在窗下的是真正的魏无羡,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杀了薛洋再说,以绝后患。奈何这不是他的身体,阿箐也有心无力。

大概一月过后,薛洋的伤在千澜和晓星尘的精心护理下,好得差不多了。除了走起路来脚还有点跛,已无大碍。他却没有提离开的事,依旧和这三个人挤在一间义庄里,不知在盘算什么。

这日,晓星尘照看阿箐睡下,又要出门去夜猎,薛洋的声音忽然传来

薛洋字成美道长,今夜捎上我怎么样?

他的嗓子也应该早就好了,但故意一直不用本音,伪装成另一种声线。

晓星尘那可不行,你一开口我就笑。我一笑,剑就不稳了。

薛洋字成美那我不说话,我给你背剑,给你打下手,别嫌弃我嘛。

他惯会撒娇卖巧,对年长的人说话就像弟弟一样,而晓星尘在抱山散人门下时似乎带过师妹师弟,自然而然视他为晚辈,又知道他也是同行,欣然同意。

魏婴字无羡OS:薛洋肯定不会这么好心,还去帮晓星尘夜猎。阿箐要是不跟去,那可要错过重要的东西了。

千澜道长,今天你们一块去吗?

薛洋字成美嗯,对呀,我帮道长打下手

千澜哦,那你们快去吧!我困死了,先去睡觉了,拜拜

阿箐是个机灵的,也明白薛洋多半不怀好意。待这两人出门,她也从棺材中跳出,远远跟着。她怕被发现,离得太远,那两人速度又快,没跟一会儿就跟丢了。好在晓星尘之前在洗菜时提过附近有一个小村庄受走尸侵扰,让两人不要出门乱跑,阿箐记得那地方,直奔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她从村口的篱笆底下的一个狗洞里钻进去,躲到一间房子后,鬼鬼祟祟探出头。

这一探头,不知阿箐看懂了什么没有,魏无羡却是心中陡然一寒。

薛洋抱手站在路边,歪着头在微笑。晓星尘在他对面,从容出剑,霜华银光横贯,一剑刺穿了一个村民的心脏。

那个村民,是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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