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从鬼洞里逃出来已经是十天有余。

自那鬼洞被人给炸了个透，腐尸灰飞烟灭，鬼魂倾巢而出转世投胎。岳绮罗好歹护了自己个肢体齐全，虽在和无心打斗时左眼已爆裂，一只手臂也可见森森白骨，然而她混乱在街边弄死一个乞丐，套上一身严严实实的乞儿装，看起来除了落魄些悲惨些，也与其他人别无二致。

从鬼洞逃出来她修为也不复以往，她将将能控制些人气薄弱的孩童和妇女，那些杀气重的壮汉，她束手无策。于是她饱一顿饥一顿的，过了十多天，真真的成了一个悲惨的小鬼儿。

咬下一口干干硬硬的馒头，她“嘶”的一声捂住了腮帮子。不过她什么也没说，说了，张显宗也不会领她去医馆。

说到张显宗，她向左瞥了一眼。张显宗就站在那，傻笑。

说是他也不准确，这会儿他就剩下个渺渺荒魂，透明到要凑近许多才能看到，人气稍旺些就灰飞烟灭，岳绮罗伸手也捉不住他，只有在这静静深夜，他才得以凝聚成型。每天也就知道绮罗绮罗的喊，去哪都跟着自己，没有意识，没有日夜，就记得她岳绮罗。

她有些赌气又有些欣慰。欣慰的是没有白疼他，是好是孬总是记得自己。赌气的是，这荒魂太弱，她都没办法给他一个身体。

他一定很辛苦。岳绮罗想。

拍拍手上的灰尘，她准备去找个宅子落脚。

刚一转弯，就遇见了无心。

文县就那么一丁点大，她早该想到，心中暗叫不好。她不是不生气，看见无心她现在都想将他抽筋扒皮。但她现在弱得要死，保不准还得被他关起来收拾一顿，废了的左眼隐隐作痛，她转身欲走。

“岳绮罗。”无心平静的声音响起，岳绮罗无奈只得回头，她也没什么好怕，最差的结果就是换个身子。虽然她一点也不想换。哪怕这个身体破败如此，好歹这个身子，是叫岳绮罗的。好歹这个身子，是有人记得住的。

“鬼洞被炸了，我就知道你会出来。”无心废了的左腿已经长好，还是初见时那样身形瘦长，只是憔悴许多。他脸上看不出情绪，仿佛入定坐化的高僧。岳绮罗盯着他没说话，心里嗤笑他这副道貌岸然的假样子。身子悄悄往左，她想遮住张显宗。

无心见着她的小动作，便往她身后瞧去。恍然间并无他物，闭眼仔细一看，才看见了隐隐约约的张显宗。

“荒魂？”无心有些讶异。这荒魂是天地间最卑微的存在，不得转世，不能投胎，连成魔的资格都没有，没有意识，没有记忆。每天游荡于人间，从此以往，没有终止。比起荒魂，魂飞魄散算是善终。

无心有些奇怪。“他怎么会这样？”

知道他说的是张显宗，岳绮罗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小小的身子进一步隔开张显宗和无心。

见她反应，无心知道绝不可能是岳绮罗干的，她还没那样的本事。唯一可能，是张显宗自己，自甘如此。他是想跟着她。靠着死前的执念，逃开了转世。

岳绮罗见他不再说话，便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她身后的张显宗立即磕磕绊绊的跟上她。

“你应该知道他有多痛苦。”无心的声音响起，岳绮罗继续走，脚步不停。

“我可以帮你超度他，让他魂飞魄散，总好过终日游荡。”无心继续说。笑话，张显宗是她的人，哪怕是荒魂他也得跟着她，哪都不许去。岳绮罗还是没有停。

“你想不想这辈子重来？”这是最后一声，无心仿佛思考了很久很久，终于出口，岳绮罗身形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