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粗犷买卖

雪儿留下看守鱼，裘小年悄悄潜回城里。在那些小商贩眼里，他从一个英雄骤然变成了坏人，或者说假扮好人没一会儿就露出了原型。倘若他压根没插手，那也看不出善恶。众目睽睽之下，抓贼功劳在先，一下子堕落到放走贼，对比太强烈，让人主观上感觉十分可恶。此人也一定是个恶人，有多恶不知道，他能纵容贼，就说明他认可贼做的事，至少他也能做出偷馒头这事。如果雪儿上街，百姓会喊“打她”，如果他上街，百姓估计得喊“打死他”。倘若被官府抓住，站在囚笼里游街的时候，百姓朝雪儿扔菜叶，朝他扔南瓜。

　　他不敢往宽敞的大街上走，尽挑小胡同绕。他要选择一个胡同，把摊位摆在那里。转了一大圈，他发现随便选一个胡同就可以，因为每一个胡同都没人。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到时候有人经过。他有耐心，反正除了活下来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他不怕等，他怕鱼等不了。垂头丧气回到溪边，看到雪儿被一堆人围在中间。裘小年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以前被雪儿偷过的人来抓她了。赶紧跑过去，发现雪儿正在卖鱼。

　　雪儿正在中间犯愁，买鱼的人七嘴八舌给着建议。具体问题是，雪儿知道鱼的定价，却不知道鱼的重量，因此不知道该收多少钱。而那些人给的建议，是让雪儿按条卖。鱼的大小都不一样，同样的价钱，他们肯定挑大的。裘小年想，古来都说无奸不商、无商不奸，他头一次见到顾客比商人还奸。雪儿也不笨，从身上拿出根绳子，这根绳子正好一尺长，按照鱼的长度卖。有人为了占便宜，想瓦解她这个方法，居然拿出一把尺子量绳子，一量果真是一尺。这样他们就没话说了，而且他们心里明白，自己是占着便宜的，就算不知道鱼具体多重，用手掂一下也知大概分量，按照雪儿的卖法，比集市上的鱼省钱多了。裘小年点点头，雪儿真是个做买卖的好手，今后他只需要负责捕鱼就行了，卖鱼的事情交给她。唯一一点美中不足的是，那些长得胖的鱼就吃亏了。

　　几条鱼很快就被买完了。还有人要买，只能说没货了，要等明天。不能当着他们的面下河捞鱼，这是他们的进货渠道，得保密。否则别人都自己去捞了，谁还买他们的鱼。当然，大部分人是不会这么干的。谁都知道水里有鱼，这是常识。人们就是不想或没办法把时间花在捕鱼上，所以才花钱买。这是对捕鱼劳动者的回报。而他们卖鱼得来的钱用来买馒头，也是因为他们没办法蒸馒头，这是对蒸馒头劳动者的回报。

　　买鱼的人全走完，西方最后一丝光亮即将消失。裘小年趁着这个间隙，赶紧下河捞了一条大鱼。这是他们的晚饭，也是他逃亡以来第一顿正经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