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看不清的未来》

回到住宅门前时，已是下午四点十七分。

暖烘烘的光线透过道路两旁的行道树的叶隙照在我和那个小家伙的身上，像是特地为我俩的归来撒了满地碎彩以表欢迎。我收了双翼幻灭稳稳落地，抱着那个小家伙往前走去。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好了。小家伙，我们到……”

我出声欲提醒怀里的人已到达目的地，随即却发现这个瘦小的孩子正睡得香甜。我沉默片刻轻叹一声，想来应是受伤的人类更容易疲倦的原因所致，也就放弃了让他下来自己走的打算，只继续抱着他直走进大门，来到前院。

刚好碰上约书亚和洁琳娜一脸担忧地从住宅里行出，于是我停了步子出声唤他们。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杰森，洁琳娜。你们回来了？”

听到我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望向我，紧接着脸上担忧的神情便一扫而空，好像终于松了口气。随后便一齐来到我的跟前，向我恭敬地鞠了一躬异口同声道。

约书亚&洁琳娜“尊敬的主人，欢迎回家。”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嗯。看你们刚刚那么不安地从门里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二人对望一眼，然后约书亚便率先开口与我说明。

约书亚·杰森“让您见笑了。事情是这样，艾莉娅带着斯缇芬大人去体检完成后是在我之前先回到了住宅，但她回到住宅后却发现您不在家中，也没有见到您像以前出去时会留下的便签，她担心您出了什么事，便打算出门找您。而我刚好在这时也回到了住宅，于是她和我商量着准备一同出门寻您……”

洁琳娜·艾莉娅“但您就像故意捉弄我们一样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洁琳娜看着我略带抱怨似地打断了约书亚的话。

我尴尬地看向别处轻咳两声试图辩解。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这个……我倒不是为了捉弄你们，本来是想出门散散步，也没想到会迟些才回来，就没留……”

不等我说完，她就气鼓鼓地再次打断我。

洁琳娜·艾莉娅“这种时候，主人您只需要道歉就好了啊！”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十分抱歉，洁琳娜，杰森。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立刻低下头向他们道歉。

她看我这么真诚，脸色总算才缓和下来。

洁琳娜·艾莉娅“哼……主人您明明知道日落的时候就没法再用现在这副身体行动的……真是的，下次您出门时可一定要记得至少留下便签，知道了吗？”

我连连点头表示答应她的要求。她见我如此也放松下来，温柔地向我笑笑。

洁琳娜·艾莉娅“好吧，那这次就原谅您了。我这就去为您准备更换的身体……”

她的目光落到我怀里依然熟睡着的小家伙身上，停顿了下，继续温柔地说道。

洁琳娜·艾莉娅“以及，为这位小客人准备一些食物。那么，洁琳娜先退下了。”

说完她向我微鞠一躬。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嗯。去吧。”

得到应允后，洁琳娜便转身返回屋中，院子里就剩下我和约书亚。

这时我才长舒口气，略带无奈地看向身旁的约书亚。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杰森，你有没有觉得，自从来到Z国之后，洁琳娜好像变得……没有以前那么温柔了……？”

约书亚难得严肃地思考了会儿，向我点点头。

约书亚·杰森“确实。”

随后他又换上一贯的温和笑容接着说话。

约书亚·杰森“不过，至少不是什么不好的变化。比起早些时候她整日沉浸在悲伤的状态中总要好得多，不是么？”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嗯……你说的不无道理。”

我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他的实话。

眼看着日落便要到来，我们便不再停留在门口，而是选择进到屋中，让我且解决接下来的行动问题，再和他们说明我带回这个小家伙的理由。

待夕阳完全西沉之后，天色也暗了下来。约书亚和往常一样为我安顿好本体，接着再和已换上傀儡身体的我一同下到二楼去安置着小家伙的客房。

进到房中时，我们见到洁琳娜正在为换上干净睡袍的仍在梦中的小家伙轻柔地包扎上药。见我进来，洁琳娜正想起身向我致礼，我淡淡一笑抬手示意她不必如此，只需继续便好。她点点头便转回去继续手里的工作。

于是，我和约书亚且走到客房另一侧的阳台上交谈。

满腹疑问的约书亚终于有了解惑的机会，自然是毫无保留地问出了所有他想知道的问题。相对的，我也把我如何与这孩子相遇的来龙去脉都对他和盘托出。听我说完这一切之后，约书亚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才又自言自语般地缓缓开口。

约书亚·杰森“原来如此……真是可怜，怪不得他是那样瘦小，看来是已在街头流浪许久又常遭欺负的孩子呢……”

约书亚·杰森“不过他才小小年纪，就能做到如此的勇敢和善良，也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呢……”

我并不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极远处那团簇着绵延开去的像星星一样闪烁的无数灯火，想象着在那样繁华喧闹的城市里，这个小家伙到底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可我想不到答案。

约书亚·杰森“主人。”

我听到约书亚唤我，便回过神来看向他。他依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约书亚·杰森“那，关于这个孩子，您又是如何确定的，他是那个将会救赎您的命定之人呢？”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这个么……大概，就是直觉吧。”

我沉吟片刻，又望向方才那处璀璨灯火处如此答他。

约书亚·杰森“直觉……？”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嗯。直觉。”

约书亚·杰森“这样啊……那，至少有奠定直觉的依据？”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硬要说依据的话……”

正逢风起，夹杂着些许青草和松脂的香味的秋风从远处欣欣而来拂过我的面上，不寒不冻，十分舒适。

正如那时在我和小家伙身旁掠过的那一道细腻的秋风。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就是，我看不清他的未来。”

约书亚·杰森“看不清他的……未来？”

我见他如此不解，淡淡一笑转过身倚在栏杆上，看向屋内那躺在床上的一小只。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嗯。杰森，你也知道，过去的四百九十九年里，我在Z国寻找过的人是各种各样又数不胜数，期间我也有过一些猜测对象，但最后还是被我一一排除了。”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因为，在那数不清的人类里，关于他们的未来情况我或多或少都能看见一些，而他们的未来同样无一例外的，都和我没有关联。”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但这个小家伙不一样。关于他的未来，我能看到的……只有一团迷雾。这是前所未有的。”

看着洁琳娜为小家伙包扎完了伤口，站起身收拾着工具归纳到医疗箱里，我把目光转回约书亚面上，补了最后一句。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所以，我才决定，把赌注压在他的身上。”

随后，我带着约书亚返回屋中。洁琳娜已收拾处理好药箱，正坐在床旁温柔地看着那个小家伙。察觉我们进屋，她立刻站起身让到一旁像我微鞠一躬。我微笑着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温声。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做得很好啊洁琳娜，想不到你照顾小孩还挺有一手……”

这话刚出口，我就敏锐地捕捉到，洁琳娜的面上极快地掠过一丝忧伤。同时我也意识到，我似乎说错了话。

毕竟洁琳娜曾经也和她心爱的丈夫有过一个可爱的孩子，但因为一场暴乱，她年幼的孩子便早早夭折了。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抱歉……洁琳娜，我收回刚刚的……”

我立刻向她道歉。

但她这次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恢复了刚才的温柔笑容。

洁琳娜·艾莉娅“没关系，主人，您不必道歉。我知道您不是有意的……”

说着，她看向了那张稚嫩的脸庞。

洁琳娜·艾莉娅“而且，您带回来的这个孩子很可爱，要是不给他好好处理伤口的话，万一生病起来，我也会很难过的。”

这时，她又将视线转回与我对视。眼底早已没有了哀伤的踪迹。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谢谢你，洁琳娜。”

正说话间，窸窣响动传来，向我们告知床上的小家伙似乎终于睡饱了。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慢慢爬坐起来。而原先一直守在他枕头旁边的那只小奶猫，本来都快打瞌睡了，一见他醒来就立刻精神起来，奶声奶气地叫唤着钻到他怀里。

见他醒了，我便坐到床边柔声地与他说话。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睡得还好吗，小家伙？”

听到声音，少年抬头望向我，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依然像宝石一样动人。

言祸“嗯！这是我第一次睡到这么软这么舒服的床上，感觉好像躺在云朵里一样，睡得很舒服呢！谢谢你，吸血鬼先生！”他笑得一如先前那般天真无邪，又惹人心疼。

他笑得一如先前那般天真无邪，又惹人心疼。

我微笑着伸手轻轻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睡得舒服就好。现在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下意识地犹豫了下，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着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言祸“可是……我身上没有钱可以付给你啊，吸血鬼先生。”

听到这话，我不由蹙起眉头，心脏似乎被一根细细的针扎了一下，在微微发疼。

洁琳娜·艾莉娅“没关系的，孩子，不用担心。我们这里的食物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都是免费的。”

在我身侧的洁琳娜代替我说了这话，可以听得出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细微的鼻音。

我看了看眼里噙着点点泪光的洁琳娜，轻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在少年面前稍微收敛一下情绪。她明白我的意思，便站后一步微侧过身去擦泪花。

言祸“谢谢吸血鬼姐姐……那，吸血鬼先生，我真的可以要东西吃吗？”

少年面朝着我，仿佛在再次确认一般。

我看着他的双眸，柔和了眉眼温声应他。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当然可以，小家伙。”

当夜幕完全降临时，在约书亚和洁琳娜的帮助下，小家伙和小奶猫身上的污秽都被清得干干净净，也换上了崭新合身的衣服，约书亚和洁琳娜还特地大展厨艺为这两小只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这对两个不曾吃过一餐美味饱饭的孩子来说，这顿晚餐可以说是奢华到难以想象的。

而这对我来说，也是一千多年来，第一次在住宅中，第一次和人类，共同度过的晚餐时光。

待到两个小家伙填饱肚子，我让约书亚和洁琳娜带着小奶猫去和斯缇芬认识认识。而我则带着小家伙走在去往他刚才睡觉的客房的楼梯上。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吃饱了吗？小家伙。”

我牵着他被我包裹在掌心里的小手一边走一边柔声问道。

言祸“嗯！吃得很饱噢！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吃得最饱，最好吃的一顿饭！真的太谢谢你了！吸血鬼先生！”

他的脸蛋总算有了几分健康的血色，甚至还泛着淡淡的粉色红晕。

我不自觉勾了嘴角，轻轻握了握他的小手。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就好。对了，聊了这么久，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来自西方国家，现在定居在Z国，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言祸“啊……噢噢，左奇……唔……螺丝？先生……？”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没关系，你继续叫我吸血鬼先生就好。那么，你有名字吗？”

他歪着脑袋想了很久，直到我们走完了楼梯，他才像终于想到正确答案一样回答我。

言祸“嗯！我有一个梦到的仙女姐姐送给我的名字，我叫言祸，吸血鬼先生。”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言祸么……是个好听的名字噢。”

我并没有说出心中的反话，毕竟这个名字的含义，他这个年纪还不需要知道。

不一会儿，我们便到了客房中。我和他在阳台上的茶座旁坐下，惬意地吹着凉爽的晚风。

言祸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他细长的双腿在椅子边缘来回轻荡着，双眼微阖声音轻快的哼着我不知名的小调。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打算开始问他我想了解的问题。于是我在他哼完那首小调停下来的时候，抓住机会柔声开口。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言祸，现在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言祸“当然可以啊，吸血鬼先生。您请说吧。”

他睁开眼睛看向我，就像正常人类一样。

我凝视着他的双眼，沉默片刻，道出了我搁在心里已久的疑问。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据我观察，你漂亮的双眼是欠缺视力的，对吗？”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吸血鬼的呢？”

（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