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小湘回孤儿院,已是深夜。院长老师有些不满,她劝告敏宇下次不要再这么晚才送小湘回来。敏宇只得连连致歉。孤儿院的宿舍很冷,小湘裹在敏宇的围巾里,静静地坐在床边。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甚至还有些想哭,可是并不清楚原因,她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充斥着悲哀,泪水从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滑落,流到了她裹着的围巾里面,她拼命想要忍住,却没有办法,只能尽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不吵到已经熟睡的其他小朋友。
坐了一会,小湘用小手擦了擦眼泪,正准备躺下睡觉,突然就开始肚子疼。她想要出门去上厕所,可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突然摔倒在地。
“好疼!”腹部剧烈的疼痛显然是这个只有五岁的小姑娘无法忍受的,她大喊了出来,惊动了整个孤儿院。
然后,孤儿院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赶来的院长和老师把小湘扶到院长的床上。之后小湘就一直在床上躺着,什么也吃不下。过了几天才有所好转。
卢熙安知道了这件事,挑个时间就把敏宇叫来了一间咖啡厅。
“来说说,怎么回事?”卢熙安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不曾看眼前的弟弟一眼。
“就是……那天给她买了个糖葫芦,可能吃坏了肚子吧。”敏宇有些含糊其辞。
“还有吗?”卢熙安终于抬头扫了他一眼。
“没了……”敏宇紧张地搓着双手。
卢熙安突然大力拍了一下桌子,她优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怒气。“院长都和我说了你们两个那天回去的很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卢敏宇说的越来越小声。他确实有些怕。
“我看你的脸就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给我老实说!”
卢敏宇看瞒不过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是,那天你回去后,我们在外面待得久了点,她有些着凉……”
“为什么要在外面待?”
“我们两个谈了一些事情……”
“你们谈了什么?”
“她问了我的身世……”
“你和她说了?”
“是……”
卢熙安的手慢慢地攥紧,她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下敏宇的头。“你是不是失心疯了?我不是教过你不可以和别人说吗?”
“为什么不可以说?就因为我是私生子?”卢敏宇突然说道,他的脸上瞬间冷了下来,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眼前的优雅女子,“姐姐,难道你有私心,你是为了维护你家的声誉?你也觉得我是个累赘?”
“我是在保护你!”
卢熙安清楚地看见了,敏宇的眼中突然就产生了簇生的寒冰,一团一团地射向自己。她有些难以置信,修长的眉毛紧紧地攒到一起,双手因为生气而有些颤抖,她何曾想过,自己殚精竭虑照顾的弟弟会质疑自己有私心。
“你不信我?”
卢敏宇没有开口,只是低下头,他柔顺的刘海盖住了他深邃的眼眸,并不能看出他的表情。
卢熙安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
“卢敏宇,我知道你不服气。可是就算你被家里赶出来,有不入流的身份,你还是和家里有撇不开的关系,如果有敌对抓住了你这个把柄,你以为你、还有小湘,还能像现在这样平安的生活吗?我还能继续照顾你们吗?”卢熙安说着说着,抬手擦了擦自己有些湿润的眼角,“我知道家里对不住你,敏宇,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信任我,别再将你的身世透露出去。”
卢敏宇还是没有说话,他十分纠结,双手因大力的互相揉搓而变得通红,过了一会,他只觉得似乎有个想法开始在心底发芽。
“我先走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卢熙安看着面前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昂贵手提包,离开了咖啡厅。
等卢熙安回到了建安集团的办公室,她把手提包一把丢在自己那全真皮的椅子上,双手拄着桌子静静地发呆。过了一会,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她的沉思。
“小姐,老总请您去一趟办公室。”秘书穿着笔挺的西装,静静地站在门口。
卢熙安整理了一下情绪,转身跟着秘书去了办公室。
红木书桌前,茶香弥漫,一位中年男子正倚着老板椅一页一页翻着文件,即便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依然挡不住他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他的眼神还是亦如传言中的犀利,金框眼镜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卢熙安走到门口看见他,心里还是下意识地紧了紧,她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来了。”中年男子的目光没有从文件上移开,只是淡淡地开口说。
“爸,您找我?”
“你又去见他了?”
“是。”卢熙安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回答的很干脆利落。
中年男子有些惊讶于她没有犹豫扭捏,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仰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一朵高傲的白茉莉。
“什么时候你也能对你的亲弟弟如此上心?”
“他何时轮到我来操心,自有爸爸您替他安排好一切。”卢熙安这话一出口,怼的中年男子有些措手不及。
“哈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女儿,这张嘴还是那么犀利。”中年男子抿了一口茶,然后笑望着眼前的女儿。不过这笑容只在脸上停留了一刻便立即收敛了起来,转而变成了一种无比严峻又冷冽的面容。“既然你知道家里的情况,为什么还要反其道而行之?”他的声音里充斥着不容反驳的态度。“我今天叫你来,就是为了明确地告诉你,把心思放在家里,别再和他来往。”
“我和他来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知道您虽然心底不同意但是从未出声反驳,可是这次为什么会明确阻止?”
“我自有我的理由。熙安,他已经长大了很多,心思也变得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卢熙安略略思索了一下,因为刚才在咖啡厅的事情,确实让她觉得自己的弟弟好像变得有些不同,不过只是一刻,她就没有继续犹豫,转而勇敢的直视着面前的威严。
“如果您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理由,那么对不起爸爸,我做不到!”她坚定地说道。
声音一出,中年男子的脸上有些微瞋,立刻严肃了起来。
“为何?”
“和爸爸的回答一样,我自有我的理由。”
中年男子听到这个回答,眉头紧皱,双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书桌,震得办公室里发出隐隐约约地回响。
“你胆敢再和他来往,我就让他在这个城市活不下去!”
“您还没意识到吗?我是在替您和妈妈赎罪!”卢熙安几乎是大喊着说出这句压抑心底许久的话,因为她,不止一次地亲眼所见,自己的母亲是如何敌对那个男孩,她很想替他抱不平,却因为自己年幼而畏惧母亲。她的心里对自己这个弟弟充满了愧疚。
“你们因为有了刚出生的弟弟,就可以弃他于不顾,狠心把他赶出家门。可是爸爸,他也是你的骨肉,我的弟弟,为什么你们要如此对待他?他只是一个从小就失去妈妈的可怜孩子!您可以不替他做将来的打算,为什么还要如此针对他,您的心难道是铁打的吗?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会觉得愧疚吗?您难道忘记了他妈妈离开时候的表情吗?”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卢熙安因为愤怒有些泛红的脸颊上。她的胸腔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着,悲伤和气愤似乎要化作一只猛兽,即将冲翻她仅存的理智。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低着头静静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站在书桌前面。这一刻,她并不后悔自己所说的一切,她只是觉得,面前的爸爸让人不寒而栗,让人无法靠近。
小湘的身体恢复了之后,孤儿院也开始了对着整个楼栋的大扫除。院长老师特意挑了一个晴朗温暖的天气,开始组织大家进行劳动。
小湘和一些年龄较小的女生们的任务是擦地,大家集体拿着抹布,蹲在走廊和教室的水泥地上清理着地上的污垢。
“小湘,你准备了什么?”小丽突然凑过来问道。
“嗯?要准备什么?”小湘放下手中的抹布,有些疑惑的回答。
“春节的时候院里有晚会,每个小朋友都要上台表演的。你不知道吗?”
小湘愣了一下,有些慌乱,自己虽然也在之前的幼儿园里上台表演过,可是都是老师安排好的节目,只要跟着排练就可以了,自己思考该表演什么还是第一次。于是挠了挠头发,说道,“我好像不知道自己应该表演什么?”
“那你和我一起唱歌吧!以前我不知道表演什么,就会选择唱歌。”
“那你一般唱什么呢?”
“唱两只老虎。”
小湘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于是愉快的答应下来。两个小朋友就这样一拍即合,然后一起擦地。
之后的每天晚上,两个人都会在别人看不见的院子的角落里唱歌,一边唱一边跳,然后一起哈哈大笑,似乎不是在排练,像是在做游戏。
等歌曲排练的差不多了,这天中午,班主任老师突然把小湘叫到了办公室。
“小湘,我听说你要和小丽两个人唱歌是吗?”
“是的老师。”小湘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会找自己。
“小湘,是这样的,我们班要排练一个话剧,是童话故事白雪公主的,老师想让你来演公主。”
小湘听到白雪公主这个名字,心里有些激动,因为以前妈妈给自己讲故事的时候,自己就很喜欢白雪公主的美丽容貌和善良心灵。
“那……小丽要怎么办?”
老师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小丽那边老师会和她解释的。”
小湘有些犹豫,一边是已经答应了的朋友,一边是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
老师办公室的木窗下,有几个女生,悄悄地蹲在下面偷听。其中包含和小湘一个宿舍叫镜瑜的女生。
等到听完这段对话,几个女生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和尴尬,她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偷偷瞄着镜瑜,然后默默地快速离开了那扇窗。
等到走远了之后,镜瑜的脸上露出了因为气愤而微微潮红的颜色,她凶恶的注视着和以自己为首的小团体的各个女生,大家看见她这副神情,都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以前明明都是我来演的,为什么这次老师要让她来演?她长得又没有我好看,根本配不上白雪公主的角色。”镜瑜终于压抑不住,她撅起她的樱桃小嘴,双手叉着腰,十分的不服气。
“我觉得,小湘长得要比你好看一些……”有个小姑娘小声嘟囔了一句,镜瑜听到她说的话,有些气急败坏,立刻用力拉过她的胳膊,抬手就要打下去,“你敢不敢再说一次!你和谁一伙的?”
大家慌忙把两人拉开,避免引起冲突,等到镜瑜稍微平复了一些心情,就赶紧附和她说道:“就是!老师这样也太偏心了!”她们纷纷义愤填膺,齐刷刷地站在镜瑜的一边。
“我们可不能让她演了白雪公主。这样她在孤儿院就更加得意了。”一个小姑娘大喊道。这一喊,让镜瑜放松了不少,心情也得意了很多。
“对!坚决不能让她演!”
几个小姑娘就这样拉起统一战线,下定了决心。然后趁着午休的时间,把小湘拦在宿舍门口。
“你不能演白雪公主!”其中一个小姑娘咄咄逼人。
“我为什么不能演?”小湘有些不服气。
“因为白雪公主的角色是我的!”镜瑜马上站出来愤怒地喊着。她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服气。
小湘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愤怒的女生,觉得她好像一个小丑。
“你的?老师叫你演了?真是自作多情。”
“你别得意!”镜瑜听到这话,鼻子都要气歪了。她一把拉住小湘,小湘“啪”的一声甩开她的手,然后大力地推开了那些小姑娘围成的人墙,走进了宿舍。
镜瑜就这样看着小湘大摇大摆地离开,她急得用力推着自己旁边的小姑娘们,示意她们上前拦住她。令人惊讶的是,居然没有女生敢上前拦住她,大家似乎都被她之前的举动吓到了。
镜瑜看没人听从她的命令和指示,只得冲着小湘离开的背影气愤地大喊,“你最好把角色让给我,要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小湘听到这话,缓慢地转过身看着那个愤怒的女孩,似乎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她丝毫不畏惧女生的恐吓,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果我偏不让呢?”
“你……”那个小姑娘被气的说不出话。
“小湘,你真的要演话剧吗?”一个有些颤抖地声音从一群小姑娘的身后传来。小湘听到这个声音,只觉得心里一抖,似乎是被一个雷劈着一般呆愣在原地。
声音的主人正是小丽,刚刚回来的她很明显听到了这段对话,她震惊地扶着门框,瘦削的身体因为难过而微微发抖。
“小丽,你误会了,我还没确定,只是老师希望我演。”小湘急忙解释道,却觉得自己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她只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她,似乎是辜负了她的期待。
“没事的小湘……你去演话剧吧,我可以自己唱歌。”小丽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着,她没有理会小湘的解释,转身离开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