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不同的爱

放学后，刘亚琪看到她的车停在路边，一抬头就能看见女人柔和的下颚线条，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感。

　　她鼻翼间充斥着独有的香水味道，像那种沉寂了很多很多金银珠宝的深海海底，刘亚琪很清楚妈妈没钱买高档货，所以闻起来总是很廉价，可她却为这廉价的香水着了迷。

　　“不是说一起吃饭吗？上车吧！”

　　“阿姨好！”顾澜澜和夏静跟在刘亚琪身后，二人异口同声道。

　　“你们好，之前我们见过面吧！走吧一起去吃饭。”

　　鸳鸯锅两边沸腾着番茄和牛油。刘亚琪打小爱吃辣，只不过因为要声乐艺考得保护嗓子，所以现在辣只能在嘴唇上沾沾。

　　从小在南方长大的顾澜澜不怎么能吃辣，但在连绵阴寒的天气里浸了许久，又饱受“相思之苦”，不至于说释放极致压力，但也想化憋屈为食量。

　　“夏静，你也喜欢芝麻酱吗？”顾澜澜看着夏静的料碗，和自己一样。

　　“嗯，因为我们都不能吃辣，所以就只能选芝麻酱咯！”

　　“你们这些小娃娃呀，到底是还小得很，我都是无辣不欢。”刘亚琪妈妈将肥牛放到夏静和顾澜澜碗里，随后又将羊肉给了亚琪：“多吃一点。”

　　“阿姨，您上次学校开放日都没来看亚琪表演节目，她唱歌可好了。”夏静突然想起之前校园开放日那天，刘亚琪是自己排的节目上报到学校的。

　　“真的吗？那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去。”

　　“好啊妈，下次你来的时候，记得穿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

　　“好。”

　　刘亚琪知道，也不一定会有下次了，她也逐渐明白缺爱的人，总让人觉得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去填补，其实都只需要一点点爱就足够了。

　　“哎？我给你们说啊，高考完一定要多出去走走，路上有很多漂亮的风景，最主要的是当有一首歌符合场景的时候，就单曲循环。”

　　“您都去过哪里呀？”夏静好奇道。

　　“那可多了，如果你想感受人间烟火气就去江南水乡，想体验刺激就去登山或者蹦极。”

　　刘亚琪听着妈妈这么说，她明白妈妈和旁人的妈妈是不同的，不会一味地去聊考试排名，也不会去说好好学习这样的话，更多的话题是艺术与音乐。

　　“之前去内蒙古的时候，我们还赛马呢，当时在呼伦贝尔大草原，和当地蒙古人一块喝了奶茶还吃了奶豆腐。”

　　“夏静，等到高考结束我们也去旅行好不好？”顾澜澜提议道。

　　“好啊！”

　　帝都的江边的风吹得有些大，今夜都有些疯狂在其中。饭后走在帝都的江边，刘亚琪一直跟着她的妈妈身后放缓了脚步，她几步上前将胳膊搭在刘亚琪肩上。

　　其实刘亚琪一直惦念着妈妈，她知道妈妈是爱她的，只不过是一种不同的爱，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像是唯一的色彩，一抹热烈的明黄在刘亚琪的眼底挥之不去。

　　她此刻发现自己的躯壳碎了满地，留下一个透明的柔软物体。有人把她从后脑勺拽出去，闭着眼睛时灵魂正在挥发。

　　吃完火锅回家的路上买了一盒薄荷糖，顾澜澜感觉自己的舌尖上抵着圆滚滚的糖块，滚在腮帮，甜而不腻的清凉裹住喉咙。

　　血缘就是个神奇的东西。即使刘亚琪和妈妈不经常在一起，她的性格脾气却是那么像她妈妈年轻的时候。

　　看着刘亚琪，突然间亚琪妈妈陷入了沉思，因为刘亚琪是只披着白兔外皮的狐狸崽子，又聪明又狡黠。

　　不过，她是装出来的听话乖巧和低眉顺眼。其实很小的时候，她妈妈就晓得了，她们是一样的人。

　　善于利用伪装来保护自己，哪怕暂时吞下几颗苦果也不要紧。

　　刘亚琪伏在妈妈的膝头轻轻地说要保护自己的妈妈，那语气执拗又诚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天真。

　　毛都没长好的雏鹰要去保护母亲，倒还是头一回听说，她忍不住笑刘亚琪憨得可爱，却也满口应好。

　　对于女儿，亚琪妈妈心里是有愧疚的。早早和丈夫离了婚，一个人单独带着一个孩子，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总会发泄出来，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常年如此，刘亚琪也早已形成习惯。

　　那时候到底还是年轻，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初为人母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教育好一个孩子，或者说当一个合格的母亲。

　　小小的孩儿哪里懂那么多道理，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发泄在这个懵懂的小姑娘身上。

　　她却从来都不恨自己，还说长大以后要保护好妈妈和自己的家。如果可以，自己更希望刘亚琪能遇到一个体贴入微，待她更细致的母亲。

　　“傻女儿，如果真有事，妈妈不会让你落入泥沼的。你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阿姨，你的梦想是什么呀？”顾澜澜走过来打乱了刘亚琪妈妈的想象。

　　刘亚琪妈妈觉得顾澜澜的话很有意思，望着刘亚琪笑起来：“我啊，没有什么梦想啦，就希望亚琪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可以了。”

　　感受拂面吹来的晚风，曾吹起这样的风的时刻会被想起，记忆里那些美好的碎片，像浸在夕阳余晖里的纸飞机承载着光滑翔，湮没在广阔晴空。

　　而就在亚琪身上的光热则如同深秋午后温暖的太阳，暗无边际的海底，让她真实地触及到了光。

　　很早的时候，所有人都说自己不配当妈，嘴边叼着的烟卷能毁掉出生的孩子。但烟也没有戒，抽了数不清的烟后，刘亚琪也从牙牙学语孩童到长成现在的亭亭玉立少女。

　　这一刻，她知道是错位的母女情，也是血缘里那难舍难分的情分，让这个孩子守在自己身边多年。

　　刘亚琪的眼睛很漂亮，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这样一双清眸。

　　刘亚琪妈妈揉着她，刚好能搭上肩膀，是一个很舒服的姿势。摇晃的灯光和看不见的尽头，突然像真的离开这里，去到里面的里面，永远一起走，一起唱歌。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刘亚琪突然来了兴致，要拉着妈妈包饺子。

亚琪妈妈很久不做饭说自己做不来这些活，不如出去买两碗。她偏不听，固执地去超市买了菜蛋面粉，在三寸不到的小台子上烧起饭来。

　　刘亚琪的动作很娴熟，做起事来有模有样。先是择了韭黄，再是打好鸡蛋，最后把这些都和到碗里，适当添些生抽和盐。

　　亚琪不让妈妈插手，把她推到小长塌上休息，自己在那和起面团来。

　　可孩子终究是孩子，没多久青色的衣领上都沾上了白色的面粉，脸颊也带些粉痕。亚琪妈妈笑她是只小花猫，用湿巾帮她擦干净。

　　她怔怔地动了动嘴唇，好像是想说谢谢。随后妈妈忙往她嘴里塞颗芒果糖，堵住那些不想听到的话。

　　面团发好切成剂子，亚琪用指头沾上干净的水，将饺子皮放到掌心摊着。

　　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交错一拢，再捏捏皮上的褶子，圆鼓鼓的饺子就包好了。

　　妈妈拍手给她叫好，自己也是闲得无聊，掺和着也拿饺子皮去包。结果韭黄饺子没包成，破了的面皮黏了一手。

　　亚琪看着也就是笑，却不是嘲弄的意思，那笑容似乎在说，妈妈真笨。

　　“我早说了在外头买，在外头买。这下好了，我这饺子没包好，饺子皮却怎么也甩不脱了。”

亚琪到底对妈妈还是好脾气，用湿软的热毛巾帮妈妈擦手，说以后这种事还是她来做。锅里的饺子也已经煮上了，飘着带香气的白烟。

　　虚烟在白炽灯下消散开来，韭黄的香味却弥留着。等煮好上桌，亚琪又摆上了两个凉菜，都是妈妈爱吃的。

　　此时，亚琪妈妈是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准备的，不过此情此景没有酒怎么行，所以就从桌子底下拿出了朋友送的一支红酒。

　　“这是妈妈陪你过的第一个假期，开不开？”

　　自己吃得有些醉了，她揽着亚琪的肩膀问她话，但头脑还算清醒。

　　其实也不敢去许诺她什么，说点以后都陪你过节之类的鬼话。于是话锋挪转，不再提虚无缥缈的祝福。

　　亚琪也很是懂事，她知道妈妈永远是爱自己的，只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她。红酒她只嘬饮了小口，轻轻点头的模样乖巧得令人心疼。

　　记忆里的小不点不知不觉就长成了和我差不多高的大姑娘，喜怒哀乐都毫不遮掩，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亚琪是新鲜无比的芒果，剖开青涩的果皮，里面跳动的是一颗鲜活的真心，她也知道得到的是不同的爱。

　　等红酒喝尽了，亚琪趴在妈妈膝头上睡，妈妈抚摸她柔软的发和稚嫩的脸。像她小时候那样，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亚琪呀亚琪，妈妈不是好妈妈，但女儿一直都是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