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翡翠玉镯

今早的林曦悦起了个大早，她瞧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端端坐着，身上是从洋工坊手工定制的衣裙，头戴亮晶晶的纱。哪里都好总觉得眉间少了什么。打从回了上海，心里一些东西便被摁了头，再也不见动静。

叫人去城隍庙买了一屉小笼包回来，看到送小笼包的人走过来，见到自己后恭敬地递过来食盒：“小姐，您的小笼包。”

“谢谢。”林曦悦接过小笼包就回了房间。

毕竟是千金小姐，吃相还是很优雅，只要是休息日她的精力就很充沛，依旧一口气吃了四个小笼包。

“曦悦，我可以进来吗？”

门口传来敲门声，是姐姐于梦妍，林曦悦拿着绢帕擦了擦嘴角：“进来吧，姐。”

于梦妍慢慢闭上了门，走进来坐到了林曦悦旁边的椅上：“怎么样，这几日警察局那边没有在叨扰你吧？”

林曦悦放下手里的汤匙，轻哼一声：“他们也没查案那么勤快，不能无缘无故就想着找我。”

于梦妍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她两岁，但却不怕人和事。

她想了想说：“我帮你去给爸爸说了，他认识警察局的局长，让他们仔细点办案，不要牵连无辜的人，我们都相信郑晚凝的死和你没关系。”

林曦悦倒是不以为然，她伸手握住于梦妍的手：“姐姐，我真的没事。咱家也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可如今这世道，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权势大的要想从你身上找出个错来，怎么样都能整得出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对，咱身子正不怕影子歪。反正我和爸妈都相信你是无辜的”

林曦悦点了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我都明白。”

于梦妍挪到林曦悦身旁，伸手抱着她笑：“好啦，别想这些了。你知不知道，程家大少爷回来了。”

“是吗？什么时候？”林曦悦有些不解，这还不到一个月程延峻提前回来了？

“是啊！喏，这是你昨天回来衣兜里面装的电影票，吴妈帮你洗衣服的时候发现的，就让我拿给你。”

林曦悦接过电影票，日期是今天晚上的，但她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送给她的，时间也刚好是在程延峻回来以后。

“这，我.....”

于梦妍一眼就看穿了林曦悦的心思，坦然地拉着她的手：“你可以去他家找他，然后你们俩顺便看个电影。”

林曦悦噗嗤笑了一下，伸手过去挠于梦妍：“姐姐，谁说我要和他一起看电影了？”

“你瞧，脸都红了，还说不愿意？那我替你去你愿意吗？”

“才不要！”

窗外日头正好，暖洋洋的屋内泛着一层柔软的光，两个女孩闹作一团，在温室里长大的女孩子们，还不知道外面时局的动荡不安和人世间的兵荒马乱。

下午的时候，林曦悦去了程家。和煦的暖阳撒下斑驳光影，西式庭院里种满娇艳的玫瑰，暖色洋伞静立在镂空圆桌的中心，两把藤椅靠的极近。

她看到一个豆蔻之年的女孩，如瀑长发微卷，自上分成两股搭配系成蝴蝶结的丝带散于耳后，发丝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穿着是时下最流行的洋装，浅白衬衣外罩卡其色马甲下搭齐腰长裙，小皮鞋踩着台阶轻快下楼，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怀抱着书本来至花园。

女孩本就俏丽的小脸更显可人，不轻不重的将书本掷于圆桌上，微微昂首拿出学堂里老师的姿态，杏眸闪烁瞅着还在发愣的程杰。

“程杰哥哥，你喜欢椰香芒吗？”

“入口是奶香味的，汁水很多，又很香甜。它口感细腻营养丰富，风味独具一格...它果皮是青色的，果肉是黄色的。”

程杰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微微点了点头给她轻轻理着头发：很多人喜欢椰香芒，就算没有见过的人也会闻声而来。就像你一样，永远有人会喜欢你。”

“真的吗？妈妈说只有性格开朗的人，才会讨人喜欢。”

“你只需要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程杰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看着她笑得很和煦。

她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眼里透露着纯真与恬静。她知道生逢乱世，不可能做一世的无忧小姐，可还是不想打破眼前的宁静。

“林小姐，您来了。”门口的管家赵妈看到了林曦悦，随口打招呼。

“那个您好，我来找一下你们家大少爷。”

“那个，大少爷他不在，刚出门了，不如小姐您在这儿等他一会儿。”

“哦，好。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林曦悦问道。

“去洋行处理事情，一会儿就回来了。林小姐您先坐，我去给您倒茶。”

“好，有劳您了。”林曦悦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就坐到了林家花园的藤椅上。

“林小姐，久仰。”程杰上前向林曦悦打招呼。

“你好，程先生。”林曦悦慢慢起身恭敬道。

“不必拘束，我叫程杰，应该比你小两岁，可以叫我小杰。”

“好，小杰。”

“林小姐是来找我大哥的吧，他今天出门了，今天才回来。”

“来，林小姐。这是少爷吩咐我出去买的黑森林蛋糕，也不知道合不合小姐胃口，小姐尝尝看。”赵妈端来了一块蛋糕和一杯热咖啡，面上很是和蔼。

“谢，谢谢。”林曦悦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蛋糕，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程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都说上海滩的女人是很爱打扮的，优雅或富贵骄矜。

眼前的这位却不然，她身上的衣裙看起来价格不菲，头戴亮晶晶的纱尽显知性，也是一张俏丽可人的脸颊。

“姐姐，你的衣服真好看。”小女孩也被眼前的这个姐姐引起了注意，她看着这个姐姐不由得走了过来。

“是吗？小妹妹你也很漂亮呀！”

程杰看着眼前的林曦悦和小女孩，不由得嘴角上扬，自从母亲离开后，家里很久都没有这样的热闹......

他不经意间将视线落在了林曦悦身上，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个翡翠玉镯，很像他母亲年轻时候戴的那一个。

“那个，冒昧问一下林小姐，你的玉镯是哪里买的？”程杰的视线一直在玉镯上没有挪开。

林曦悦看着手腕上的玉镯，慢慢摇了一下：“你说这个呀？这个是我姨母送我的，她说我回来那天，她去了趟银楼，就买了这个。”

“那，现在还有吗？我想去看看。”程杰表现得有些急促，那年母亲离开后，父亲就让下人将母亲的首饰处理了，应该是都拿去变卖了，他很想去看看母亲的玉镯会不会出现在银楼。

“应该有，那，不如我们去看看？”林曦悦看着局促不安的程杰，显然这个镯子对他来说，应该是有特殊意义。

“好，走。”

在华英街上，一眼望去就瞧见许多身上透着富贵慵懒高雅的妇女在游逛铺子，她们无非就是再挑胭脂浮粉唇膏，看这衣着打扮就是过着饭来张口伸手来钱的日子，这样好日子并不人人拥有，这大抵不是家世有钱，就是找上了个男人。

除此之外，也有为生活卖命的黄包车夫，顶着烈日全力奔跑尽管大汗淋漓也毫不在意，随手一擦继续赶程。这般苦日子换个娇贵的大小姐来做，都要哭爹喊娘买惨。

这个时代除了战争，还有底层人为了生活向高阶人低头，如低贱狗一样摇尾巴的黑暗一面。

林曦悦同程杰去了银楼看玉镯，眼眸隔着薄纱注视着在众多花里胡哨的饰品中一手镯，淡青内又透着点血沁温柔，显得格格不入。

程杰踱步而去，抬玉手双指轻拿起左右观看是个好成色。

这个和他母亲在世时的玉镯几乎是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老板这镯子多少？”

“三百块大洋。”

老板站在柜台前闻声撇过眼一瞧报了价​，随后又继续擦拭手中的宝贝。程杰定眼又瞧了许久，既三百大洋就这样吧。

和老板吱了声之后，程杰就先去付金。他并不在乎多少大洋，而是能否买到和母亲一样的玉镯，也算是留给自己的唯一念想。

林曦悦在周围转转，想着帮姨母和姐姐看看有没有适合的项链。

正当发愁之际，门外的铃铛声忽然想起，起身转眸望去似是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急匆匆跑向柜台。

他两手放在柜台上大口喘着气问柜台话，隔着林曦悦太远没听清，向前走了几步。听完两人一席对话，这不直呼的欺负人吗？压着内心不平大声对峙。

“不对啊老板，这镯子我花三百块大洋买走的，怎么从你嘴里就变成两百块大洋了？”

老板听完倏然双颊通红羞愧大声​怼话：“你别血口喷人啊！乱说什么呢？”

“我有理有据怕你个胡编乱造的黑心商家？”

“人家来当东西，你巴不得把价位放到最低，你欺负人家一个是一个人，足足少给了一百多块大洋。”

林曦悦卸下了手腕上的玉镯，直视他的谎言，让他赶紧还钱。

一番斗嘴后，那老板许是还差些大洋，转头就将钱包里的三十大洋拿了出来，区区三十大洋对自己只是一点小钱，但是可以救人一命何不乐哉？

林曦悦转身把这一卷钱塞进那少年的手中，轻笑说道：“祝你母亲早日康复。

“谢谢。”少年低声道谢，随后便离开了。

从银楼出来后，程杰有些不解，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将三十大洋给出去？”

“三十大洋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小钱，但却可以救人一命。为什么不把这钱拿去救人呢？”

“你就不怕他是骗你的？”

“那也不妨事，只当我自己今天丢了三十大洋，但如果是真的，那更好。这钱拿来治病救人了。”

“那你呢？买到和你母亲一模一样的手镯了吗？”

程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说不上来的滋味：“是和母亲在时戴的一模一样，可却不是母亲戴过的那个。”

林曦悦宽慰他道：“可是也买到了呀，或许是你母亲一直看着你，也知道你没有忘记他，才让你买到了和她一模一样的玉镯。”

“我母亲以前经常说，要把这个玉镯留给未来的儿媳，还是留给我的妻子......”

“那你可要收好了，以后给你的妻子，也是完成了你母亲的心愿呀！”

“母亲最喜欢女孩子，奈何我家就只有我和我大哥，若是母亲在，看到你和涵曦，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涵曦，是刚才那个小妹妹吗？”

“对，她是邻居家的孩子，他们家也是母亲的故交。”

“嗯，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看你对那个小妹妹也很好。”

程杰看着林曦悦，不由得邀请道：“林小姐，可以请你喝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