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悲痛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我来到家乡，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而自己有些羞涩起来。

怀着这种心情，等到的，居然是坏消息。

那天略微疏懒了一下，晚起了，心里责备自己。出了客栈，却看见桂子和银缕红着眼在擦泪，低声的啜泣让我感到不祥。

“发生什么了？”

“婆婆——婆婆……已经羽化了……”

“啊！——”随着一声摧裂心肝的惨叫，犹如晴日里一道霹雳闪过，我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会……我不相信。”声音巍巍颤着，进入喉管的空气变得歪歪扭扭。

“灵兮……节哀罢……”银缕的哭腔响起。

空气在眼前模糊，仿佛天地扭曲，塌陷，跌入黑暗。我的心腹一下绞痛起来。

“灵兮姐姐……”桂子来扶我，我忙直了直腰。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口内喃喃自语，“除非让我亲眼看见……”

“婆婆已羽化多日，怎能再见一面……”银缕泣不成声。

我僵硬地立在那里，犹如一截槁木，一块冰冷的石头，没有生命。婆婆，怎么这么快就去了呢？

“以后我会云游四海。”婆婆的声音在耳畔想起，徒增了几分空灵，“如果有幸——我化妆为老尼姑，咱们还可以在人间相见。”

“其实我已离大去不远矣。”婆婆叹道，“只盼还能在人生活上八百年。”

“怎么可能呢，婆婆不要乱讲噢！”我过去打住了她的话。

青丘南我待了三百年，难道就是这三百年，婆婆就去了吗？

我的身世成了一个谜。如果我没有去青丘南，那么，我的前途也成了一个谜。原来婆婆的苦心用意在这里！

婆婆羽化于凡间的梵罗国。

北方的寒风里，我在颤抖着，心是一块沉甸甸的冰。曾经慈爱而严厉的至亲，此刻灰飞烟灭，已经成为了一块汉白玉墓碑。

我手捧一束白茶花，身着荆麻素服，闭着眼，在墓碑前低头默哀。那主持口内念着我略懂的经，木鱼声一下，两下，仿佛要敲碎我的心。

鞭炮味和烧香的味儿混合在空气中。没有哭丧的婆娘，只有肃然静默的婆婆羽化前的好友邻里，在为婆婆祈祷。

有一些平常与婆婆不和的人也来惺惺作态了，我并不理会。整场丧礼由婆婆的至交薛姑来办，她善于周旋，而我则承担着孝女的责任。即使有人指指点点：“那不是她的亲女儿……”

我跪在一炷香前，眼泪流啊溜啊，流不尽我心中的沉痛。婆婆啊，面容慈祥的婆婆啊，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转瞬间，一个小姑娘，好像植物突然受到风雨催折，长大起来。

三日丧礼毕，按理，我应守孝一星期，再到头七去拜一趟，可是家乡人并不赞同我这么做。他们时刻提醒我，还要回去——当然，除了薛姑。

我告诉薛姑我到了青丘南的故事，以及关于圣君的一些事。我很困惑，为什么家乡人想要撵我走。她听罢，摇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便你如今不是夫家人，可你和南边……家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主张你谈婚论嫁的程度……北边这儿，恐怕是难以容你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是女君的亲戚，如果知道了，恐怕是会利用你呢——小心为妙。”

她话音刚落，我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

连家乡人都不容我了……

薛姑给我的建议是尽快走人。

这几天，莫置不再调笑了，他常常蹙起本来我看来嘻皮的眉毛，忧郁起来。初绮的淑女本性恢复了，她仙袂飘飘，把饭菜端进房间，轻轻地问我：“还吃吗？”

我卧床，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汤婆子 ，汤婆子，听着这个“婆”字，我就忍不住想流泪。

“好。”我艰难地回答。

她递给我一双冰凉的木筷子，沉重的颜色犹如我低低的情绪。

“看看你，这几天像得了相思病似的。”她故作轻松，“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说，但是良久，我才结巴地开口：“我……我们明天就回去吧，离开……这里……”

“嗯，好……”初绮为我夹起了一块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