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恩准

恩准

日丽风软，穆国江山如画。无可奈何地闭目思量，今日我便要盛装去见那位穆国国主了。桂子去帮银缕打水，银缕则右手执牛角素梳为我篦头。要套上一条整整齐齐又合乎礼法的裙子又要描个素素净净恰到好处的妆容，都不比我要拿捏分寸地和穆国国主进言……

晨起吃一盘清甜的果蔬，手边竟还有几颗蜜枣——穆国特产，甜而不腻。明明是果干，却有多汁清新的错觉……唉，我真想留在客栈里和果子生生世世相伴。

“这一餐是饯行的。灵兮，访完国主，我们就要离开了。”莫置从我筷子下挑走一片水蜜桃，提醒道。显然，是想让我吃得快些。我逸了一声叹息，只好用竹箸开始“哗哗”扒啦那些果子……

虽然是果子，但也好歹能果腹。

其实罢，穆国这儿的迷谷花也蛮好看的。阿孝和阿紫为民民品也蛮好的。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呢？罢了罢了！调整心绪，我按捺住一腔不舍，开始默念昨日初绮告知我的应对措施和自己备好的台词。

但是这些客气而薄弱的套路，终究还是没有派上用场（早知道就不背那么多了嘛）。

那样纯净温良的一双眼，怎么看也不像穆国国主，倒是很像往日宴席见过的司水的仙神伯伯。是了，他干净如水至斯，像个心怀大仁大德之人。哎哎，再怎么说也只是“像”罢了。我试探着和他恭恭敬敬地谈起穆国的事宜，他一面温切地赦免道：“不必多礼”，一面时时颔首同意我的说法。我恍惚间觉得不是在与他商议国事而是在谈品酒赏花望月听雨……

一直聊到最后，我才不好意思地道：“只是，小臣有一个请求……小臣在穆国有一位好朋友，名曰‘阿紫’，与臣一样，乃是女儿家。但阿紫天赋异禀，尚通得诗书。阿紫仰慕贵国的千阳学堂已久……”如此如此竟把舞墨大会上所有重点说了（不包括擎魂圣君）。

柔和明亮的双眼与我对视：“嗯嗯。本国主全都明白了。如此，明日一早，你便能收到那纸学位授予书。可还有其他要求么？本国主尽力而为。”

哎哎，这么好的嘛？于是我嘴角一抽搐，便把我将穆国男尊女卑制度的看法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全倾出了。穆国国主双眼时开时闭，待我一席话说毕，他以温和的目光注视我，眼底几缕笑意难以隐藏。

思索稍许，看来我这样推心置腹的一席话委实幼稚了些……

“很好。难为你这样盛情，说了许多。只是本国主何尝不知道这许多……这一切其实本国主也在尽力扭转之中。不瞒清明君，本国主这几日清减几分，正是因为在刑法上尽力拉取男女百姓平等，触了一帮利益相关者的神经。事务一有转机，本国主便向穆国上下女子承诺，在本国主当朝之日，必能让她们拨云见日，争取到与男子平起平坐。”这一番话竟是惹得我十分感动，现在想来，当时圆瞪双目眼含热泪直视国主的模样，多少有些失仪。穆国国主又缓缓启唇道：“难为你，本是青丘的族人，却来操心穆国的子民，本国主实实有些羞愧。清明君，你不过四万来岁，仍是个孩子。”

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额前碎发也一并落下来：“小臣亦是心中有愧。小臣本来隶属青丘，却来叨扰穆国国主，插手穆国内务……还请国主尊上责罚……”

穆国国主却亲亲切切地递了盏茶给我：“怎么会。你身为游历仙官，目的是替天君查考各地，提点各界国主。这也是你的内务。清明君一席话也提点了本国主，这才让本国主更加笃定了维护女子权利一事……”

国主大殿内寂静得只有我啜茶的细声。真不想国主竟如此通情达理……我忽然觉得这运气命数，最近实在是太好了些。

可惜，不过少时，我便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