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阳出来得越来越早，正午的日头爬得越来越高，何慕一顶着被挠得一道道的蚊子包四处翻花露水，何九华开始大白天光着膀子到处瞎晃悠的时候，夏天就来了。
何慕一越来越大，已经到了爱问问题的年纪了，每天拉着我和何九华问东问西，活像十万个为什么。在给他解释完他是怎么来的后，我发现小何的学习积极性空前高涨，甚至对着老太太珍藏多年拿来跳广场舞的老年收音机都要问一问：
“妈妈，这是什么呀？”
“你姥姥的收音机。”
“那它为什么会发出响声呢？”
“因为里面有电子元件。”
“什么叫电子元件？”
“就是能让收音机发出响声的东西。”
“那——收音机为什么会发出响声呢？”
“因为里面有电子元件。”
“什么叫电子元件？”
我蚌埠住了，仰天长啸：
“何九华！！快来——来解答你儿子的问题！！”
何九华很高兴，从里屋颠颠儿地就来了，对着何慕一的耳朵特神秘地说：
“来，爸爸告诉你，这是因为啊里面有小人——”
？？？？？？？？
……救命！
啊，夏天啊夏天，可爱美丽又费钱的夏天：何慕一又长高了，原先的裤子已经短了一截，露出白花花的脚脖子，这让老太太十分心疼，连夜呵斥我去带小外孙买衣服。
所谓隔代亲莫过于此，只见小何笑，不见闺女哭——没事，我凑巧也长胖了，就算一道买衣服了。
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摩肩接踵的街头上不仅有鸟语花香也有白花花的胳膊腿儿。爱美的姑娘们天天看天气预报，就为了能挑准一个好天气穿上漂亮衣服——相比于我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活像粽子拟人，真的很清凉。
我一边低头走路一边偷窥何九华的眼神往哪儿瞅，没抓到他偷看大姑娘胳膊腿儿，倒是发现他光明正大地瞟了一眼路边走过去的白花花的胳膊腿儿，又仰头看看大太阳，意味深长，挤眉弄眼，盯着我的长袖长吁短叹：
“媳妇儿，你看看这大太阳，你得支棱起来啊！我媳妇儿这腰这腿哪儿比他们差了？”
我心想他这话怎么那么像割猪肘子猪腰子呢……
我瞪了他一眼，小声在他耳边说：
“给别人看那多亏啊，那不得只给你看嘛……”
何九华闻言，搭在我腰上的手猛的一使劲，给我捏得倒吸一口凉气，伸手就要掐在他脸上。
旁边走着的小何只听见了第一句话，抬头看看我，又看看他爹，打岔：
“爸爸什么叫支棱啊……是像那边的姐姐一样吗……妈妈？”
——给我整不会了。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我恶狠狠地打断父子两人的研讨会，左手拉着一个，右手挽着一个，跨进空调商场内，然后——冻得打了个寒颤。
何九华手里还有半根烟，在伟大哲学家何先生的手指间闪烁着“收音机里有小人”的智慧光芒。
何慕一左扭扭，右歪歪，这儿看看，那儿瞧瞧——这要是让老太太看见非得说他站没站相，非得挨呲不可。
“妈妈？”
来了来了要来了！他又要问问题了！
“那是什么呀？”
何慕一牵着我的衣角，手指着墙上一个标识：一根半燃不燃的烟上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个红叉。
我答到：
“哦，那是禁止吸烟的牌子。”
何九华也听见了小何的问题，本已经走在了前面，这下折回身来伸着脖子，继续再往下看，念出声来：
“罚款一百……”
血压上来了。血压拉满了。
现在何九华指尖的不是烟，也不是苏格拉底般智慧的光芒，而是一张马上要被交出去的钞票。
“何九华快掐烟！”
何九华这几个月和老头儿同时决心戒烟，这几个月都没见过他抽烟，为了激励他，特地买了一盒巧克力让他烟瘾上来就吃几块以表扬老何的钢铁意志。何九华今天猛然得到准许可以抽一支，就好像“久别胜新婚”般，半不舍但又着急忙慌地赶紧掐灭烟头，然后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一会才放下心来。
“爸爸，那排英文字母是什么呀。”
我看了一眼，旁边是有吸烟室的，门上挂了个牌子，有“smoker”的字样。
何九华蹲在何慕一身边，搂着小何手指着那块“吞云吐雾”的牌子，照样念了一遍。
何慕一歪歪头，一副不太理解的神色。
何九华蹲在何慕一身旁，耐心教学。
远了看这人活像在蹲坑，尤其是他今天穿了条卡其色的大裤衩，想要明明白白地分清楚，除视力两眼皆1.2以上人员以外不做他想。
明天报纸头版头条：《震惊！一男子竟在商场公然行方便！》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小何又开始了传统艺能——刨根问底。
“smoker是什么意思？”
“就是抽烟的人啊。”
我看着何慕一牵着他爸的手，把手揣在兜里看着小何沉思。
“是姥爷？”
小何试探。
何九华站起来后本来惬意地听着老婆孩子的对话，听到何慕一这句话突然像是被唾沫星子呛了一口，开始咳嗽，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呆了呆，老爷子被老太太管得近几个月都没抽烟，然后恍然大悟——怪不得看不到，感情都藏起来抽啊。
这么过分一定要告诉老太太。
我摇摇头，锲而不舍，循循善诱：
“不是，再想想，那些在室外，有时被迫只能偷偷抽，被抓到就要挨罚的人……”
何九华听闻此，在一旁干咳得飞沙走石，昏天黑地，奄奄一息，行将就木。
我奇怪地看了何九华一眼，心里涌上一种别样的预感。
何慕一开始思考。
何九华咳得更起劲了，好像有人和他赛伴一样。
何慕一恍然大悟，立刻作答：
“我知道了！是爸爸！爸爸天天在花园草丛旁边蹲着抽烟！”
放假后首更，太懒了拖了四五天了，接下来应该会更得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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