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雨殇（四）

坐在云雾缭绕的阶前，继身体昏睡之后，他的意识再次来到了这儿。

抬头看了眼金光闪闪的牌匾，还是只有“玉”字，余字依旧是被云雾遮住。

枕着手臂躺在如白玉般光洁纤尘不染的阶上，看着那挡在牌匾中间的白云，撅嘴吹了一口气，仍旧不动分毫。

他便转过身侧卧着睡觉，反正等一会儿她就会来了。

感到一只温软沁凉的手温柔地抚在额头，他唇角翘起，一把捉住那只手，兴奋地睁开眼。

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暗红色的眼睛，虽然仍是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知道，她一定是顶顶好看的仙子。

“仙子娘娘”

念七如往常一般撒娇着枕在她的腿上，只有在她这儿，他才能安下心来。每次昏睡，要不是老毒王没完没了的折腾，他真想待在这里永远不回去。

“念七”

这是个只会唤他名字的仙子。

“嗯”他从喉咙里发出闷声。

“念七”

“仙子娘娘，我这次不想出去了，你把我留下来好不好？”

“念七”

他仰头看进她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睛里，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脸，可还是胆怯地收了回来，他怕她又消失了。

“仙子娘娘，老毒王要我下山去继承什么冰魄剑。”

“念七”

“上次山上来了个好看的姐姐，我还真以为她想嫁给我呢。”

念七叹了口气，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没想到是个骗子！”他冷笑一声，

“念七”

“她跟老毒王说我爹是大魔头黑小虎，我娘是冰魄剑主蓝兔，然后还说老毒王就是当年死了的神医逗逗。”

“呵”

“念七”

“仙子娘娘，你说怎么会真的有娘亲这么狠心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念七”

“她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她”

念七伸手捂在眼睛上擦去眼泪，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哭的样子。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她是祸水啊，那如果是，也是蓝兔是，我娘不是蓝兔，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他吸了吸鼻子，执拗着道。

“我想去找她，我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她是谁我都不在乎，只要她是我娘。”

“我不想做什么冰魄剑主，不想当什么七剑，更不想守护什么麒麟，我只想找到我娘。”

“念七”

她轻声道，饱含着无限的思念和怜爱，抬手抚摸着念七的头发。

念七抬头看住那双清澈的眼睛，

怔怔道：“要是你是我娘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待在你身边了。”

“念七！醒了就别装了，起来！”一声发聋振聩的吼声，念七不耐烦地捂住耳朵。

蹙眉看着她，“我不想回去。”

伸手环住她的腰，埋头在她腿上，闷闷道：“老毒王脾气又臭又倔，还老嘲笑我没天赋，师父不像师父，爹不像爹，哪有他这样的。”

“念七”

她捧住他的脸细细瞧着，眸光温柔且怜爱。

“仙子娘娘，我这次不想这么早回去了，你不要赶我好不好。”

蹭了蹭她柔软的手心，他像只受了惊吓的幼兔，躲在她怀里紧紧抱住她。

“念七”

她突然紧张起来，周围风声雨声夹在一起，暴虐地冲他们而来，他心口一痛，只想将她抱得更紧，“仙子娘娘没事，我保护你”

抬头还未看清她的脸，胸口强烈地痛感将他绞紧，一股强劲的力撕开他了的手臂将他们分割开。

“念七！”

空洞黑暗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的心脏仿佛被抽紧，皱在一起几乎不能呼吸。

“啊！”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满头冷汗，

转头便瞧见干瘪的老头捏着尖细的银针稳稳扎进他的手臂，混浊的双眼外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应该又是好几天没睡觉。

床头的木桌上放着一碗清水淀着米粒，里头还有未燃烬的半面写着字的符纸，旁边放着一摞黄色的符纸。

老毒王见他醒了，长吁出一气，又见他盯着桌上的符水发呆，沙哑着嗓子道：“我从前下山时见到些道人，见不得他们总把邪祟鬼神之类的挂在嘴边骗人，如今看来，还是有些道理的。”

“鬼神？她才不是。”

念七怔怔道，双眼空洞而无神。

老毒王以为他还是在同自己置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来，“不想当七剑就不当，不想学毒就不学了，我也不逼你，只要你把这救心丸的配方烂熟于心要做什么随你。过两年要看上哪家的姑娘，我给你去提亲，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

“我要找我娘”

？老毒王布满血丝的双眼疑惑地看向他，习惯性地捉住他的手二指探上脉搏。

疑惑更深，目光转向桌上的符水。

是了，身子无碍，必是邪祟入体，魂魄被勾了去还没清醒过来。

起身正要去拿符纸提笔，忽然被念七拉住了袖子。

念七红着眼眶看着他，“爹，我要去找我娘，找我亲娘，您带我下山去见紫云剑主”

老毒王怔愣着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阳光照着他苍白的面孔，目光坚定又执拗，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她。

“救她，快救救她啊，神医！神医呢？！救她啊”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好像又飘回了他的耳畔，将他卷回满是鲜红的冰天雪地里。

手一抖，银针掉落在地上。

老毒王颤颤巍巍地低下身，几次都未捡起银针来，半响才道：“好。”

他想不出该以何面目见他，躲了这么多年，

也该有个了断了。

只希望将来那个把刀子插进他心脏的人，不是念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