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

玄凌不置可否，倒是缩在榻上的姜小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皇上，臣妾的孩子就这样没了，臣妾不甘心，不甘心！”

这样凄厉的哭声在小小的阁子里左冲右突，撕心裂肺，沈清笳只觉得头疼和闷热，背脊上沁出层层的汗来，晃了晃身子，陵容连忙扶住她，低声道“姐姐，没事吧”

玄凌注意到这边，面色一寒，厉声道：“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朕一定还你个公道就是。”

姜氏止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只是小声地啜泣着，啜泣着，那绵绵的抽泣似一支缓缓推进肌理骨髓的针，甄嬛正色道：“小媛这样伤心，看来孩子的确失去得意外，皇上不能不还小媛一个公道。”

“既然莞柔夫人也这样说，”玄凌唤过剪秋，“你给莞柔夫人看吧。”

剪秋答了声“是”，将放在黄梨木桌上的一卷画轴徐徐打开。两端紫檀卷轴，画卷笔法精妙，面容栩栩如生，衣褶纹理无不纤毫毕现，正是莞柔夫人送给姜小媛的“观音送子”图。

“此画有何不妥么？”她问道。

水蓝色坠珠帐帘后徐徐站起一个女子的身影，“这画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仿佛是前朝画院画师沈苹之手，沈苹最擅画观音图像，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妥。”帘后的女子巧笑倩兮，正是昌贵嫔。她安慰似的拍一拍姜氏的手，打量我几眼，“小媛失子之痛，娘娘还盛装前来，不怕人见了刺心么。”

甄嬛淡淡一笑，“原来穿衣打扮，被不同的人见到真的会生出不同的见解来，果真有心人有心生嫌隙了。本宫盛装前来，正是不想姜小媛见了刺心，难道昌贵嫔觉得本宫素服前来才算是安慰小媛了么？倒不怕小媛更触景伤情。”

昌贵嫔一时语塞，只好道：“莞柔夫人机变过人，心思深沉，臣妾如何能比呢？”

陵容熟知香料，仔细闻了闻，低声对沈清笳道“是麝香！”

阁中有浓重的草药气息，阁子太小，人又多，难免有些窒闷的气息，有小宫女上来往角落的八珍兽角的镂空小铜炉里添了一勺百合香屑，香料才燃起来，已有年长的姑姑三步两步赶上来，朝着后脑勺便是一掌，“不要命了么？什么时候了还敢用香料，也不怕伤了小主贵体。”她犹不解恨，虽不敢朝着谁，可口中依旧碎碎骂道：“狠心短命的东西，不怕再有人混了麝香进去害小主么？”

李长一把握了那宫女的手腕出去，口中呵斥道：“虽然荷香你是小主的陪嫁侍女，但宫里规矩怎能疏忽，即便你要管教那些不懂事的，也不能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管教，成什么样子，嘴里还不干不净的。”他推了荷香出去，吩咐小厦子，“掌嘴三十，好好叫她记着教训。”

姜小媛一直未曾出声，直听到要掌荷香的嘴才露出惶急的神色，才要开口求情，见玄凌只是毫不动容，只好无可奈何地把话咽了下去。

珝嫔冷哼一声，指着画卷道：“这画是莞柔夫人所送无疑吧？”

甄嬛瞥了一眼，从容道：“是。”

“那么，娘娘好机巧的心思，好狠毒的心思！”她掩不住眼底冷毒而得意的锋芒，“小媛缘何会小产，正是麝香熏然之故。而太医已经查过，小媛所用香料，所食食物皆无沾染麝香。而小媛失子，正是因为她太过看重娘娘所送的这幅画。”

姜氏掩面，伏在玄凌胸口痛哭不已，她小小的肩膀大力地瑟缩着，抖动的起伏像海浪一样一涨一落，“嫔妾感念淑妃娘娘心意，送来这副观音送子图，嫔妾又求子心切，想早日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便日日在画像前诚心祈福，谁知……”她指尖发颤，抖索着用力扯开画卷两端的紫檀木画轴，“谁知这里头竟塞满了麝香。”

她手指一松，空心的紫檀木卷轴内滚落许多褐色的麝香，那样浓郁的气味，沈清笳嫌恶地屏住呼吸，别过头去。

“这画是莞柔夫人遣人送来的，送来之后便悬在那里没人动过。除了莞柔夫人还会有谁能动手脚？”姜氏恨得死死咬了唇，目光几欲噬人，她痛哭失声，“皇上，皇上，嫔妾好害怕，与嫔妾一同入宫的琼贵人不明不白死了，嫔妾一直怕得做噩梦。嫔妾已经很尊敬莞柔夫人了，从不敢得罪她，凡事小心翼翼，为什么她还要害了嫔妾腹中的孩子？”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睛迸得血红，几乎要纵身扑到甄嬛的身上，“夫人，你若不喜欢嫔妾，嫔妾大可退居冷宫，但你不能害我的孩子，你不能！”

甄嬛后退一步，欲避开她失子后形如疯癫的情绪。然而玄凌上前一步，紧紧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心有黏腻的冷汗，那种湿冷的触感有发滑的虚弱。他逼视着甄嬛，吐出喉底的喑哑，“莞柔夫人，你有没有？”

宫内静极了，遥遥却只听见远处青蝉在杨柳间喋喋不休，声声知了知了，风动竹影移，月光渐照东天。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的蜡烛燃得正旺，化下的滴滴红蜡，当真似红泪一般，静静滴垂落无声。

“臣妾回答了皇上就会相信么？还是皇上心中其实早已认定是臣妾所为，那么臣妾回答与否其实真的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