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容华

四月的时候，终于有片刻的喘息，玄凌特意在太液池泛舟相陪，与沈清笳一同庆生。因为宫中忙于皇长子的大婚，沈清笳的生辰便没有铺张。其实对于年近三十的女子，每一年的生辰都不啻于是树干上多的一圈年轮，昭然若揭苍老的到来与岁月的冷漠。而她，只是陶醉于这样难能可贵的清闲，花香薰暖，禽鸟翩然，连太液春水都有别样的清澈与温暖，正一年中最美最好的季节。

人间四月，芳菲天。

沈清笳伏在玄凌肩上，与他交握双手，暖风拂上我们的面，船舱里，是快乐嬉戏的予泽、予潇、简懿和温宜。温宜是长姊，很像模像样地带着简懿拨弄琵琶玩，予泽是谦让的孩子，和予潇拨着棋子玩弄，十分得趣，连头发乱了也不理会。作为一个母亲，这样的场景，她是很满足的。

湖上风大，龙舟逆风而行有些缓慢，玄凌为我紧一紧披风，温柔凝睇，“笳儿，似乎岁月特别厚待于你，你与十年前，并无什么分别。”

“能无分别么？”她低低在他耳畔细语，婉转柔腻，“只是凌哥哥不老，笳儿未敢老去。”

他欷歔，“这几年，朕总觉得大不如前了。笳儿，朕是否已有老态。”他微一沉声，“予漓要大婚了，前朝再提立太子一事。——你知道朕有多厌烦，是不是那些大臣都觉得朕老了，所以要急着立太子了？”

“凌哥哥”，沈清笳好言安慰，“凌哥哥年富力强，不必急于国本。皇长子再好，也还需历练。只是前朝臣子怕四郎辛苦，想有人分忧罢了。”

他愈加握紧她的手指，有点生生的疼，“朕瞧了你代朕拟的诏书，极好。有你帮朕，朕很安心。”沈清笳神色一敛，作势便要跪下，“臣妾不敢干政。”

他拥紧她，“别怕，朕心里有数。”沈清笳轻轻闭上双眸，心中感动，感动于她这般的信任，余生岁月，或许她们可以过得轻松而安慰些。

风急浪高，连太液池也有浪拍船舷的晃动，玄凌温言道：“风大，进船舱去吧。”

正欲答允，却见太液岸青柳成荫之下，一系离舟漂泊无根，随波摇晃。孤舟上，似是神情落寞支离的梁容华。沈清笳低声呼道：“是梁容华呢。”

玄凌轩眉一掀，不耐烦道：“她又发什么疯，朕这两回召她，她都推脱了身子不爽，今日倒在这里吹风。”

沈清笳心下疑惑，只得柔声道：“瞧容华的神情，怕是真的身子不适，别等下失足落水了。皇上还是派人接她上船吧。左右苏太医也在船中，可让他瞧瞧容华究竟是什么病。”

李长扬一叶扁舟把他接上龙舟，梁容华却有些脸色苍白，勉强请了安，只坐着沉默不语。玄凌素来不喜看嫔妃病恹恹无限凄苦的样子，便吩咐卫临道：“你给梁容华把把脉，瞧瞧是什么症候。”

梁容华身子一缩，浅粉色素樱广袖长衣下的她愈加伶仃得似一般随风飘零的樱花。她怯怯道：“嫔妾只是偶患风寒。”龙舟的摇晃，使她的面色愈加难看，她用力压着胸口，似要把恶心不适压回腹中。

玄凌扬一扬手，不再多言，苏太医恭声道：“小主请。”

梁容华无可奈何，只得伸出瘦伶伶的手腕，苏太医食指与中指轻巧一按，已然搭住了脉息。他沉吟片刻，忽然含了欣喜之色，“恭喜皇上，恭喜小主，小主是有身孕了。”

梁容华一怔，似是不能相信，与玄凌异口同声问道：“真的么？”

苏太医失笑道：“千真万确，小主已有两个月身孕。”他笑呵呵道：“小主自己也没察觉月信不准么？”她茫然地摇头，迷迷茫茫的样子很是我见犹怜。沈清笳温言安慰，“一定是第一次知道要做母亲，自己也吓坏了，臣妾当年也是这样的呢。”

玄凌十分欣喜，忙吩咐了李长道：“你好生送梁容华回宫，不要叫她与珝嫔、瑃嫔住一起了，万一磕着碰着，将玉屏宫的正殿先拨与她住。朕等下再去瞧她。”

梁容华仿佛是欢喜过了头，懵懵懂懂地谢了恩，被送回宫去。

沈清笳笑着向他作了一揖，“恭喜皇上，可要晋封容华妹妹了。”

玄凌很是满足，笑道：“是该好好晋封，只是眼下还不急。眼前事情繁杂，待忙完了手边这些事，朕自然会晋她位分。否则忙中生乱，也容易出差错。”

沈清笳“扑哧”一笑，伏在他耳边悄悄道：“皇上才抱怨自己老，谁知就跑出个皇子来告诉皇上您正当英年。只怕新妹妹进宫，皇上便有无数皇子来告诉你要返老还童了。”

玄凌下颌一低，便吻上面颊来，“什么皇子，朕只想再和你生一个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