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

方绪在这一声盖过一声的质问里，觉得自己的内心，无所遁形。

白川的指责，戳穿了，方绪全部的伪装，暴露出，他内心最深的狼狈。

白川萧苒在天之灵，要是看到你这模样……

就像被扯碎的，最后一层遮羞布，所有的难堪，事无巨细地，全部暴露在阳光下。这让方绪感到，难过而羞耻。

方绪别说了！不要提她！

白川一直都清楚，方绪心中的伤痕。这么多年过去，这道伤痕，仍然在蚕食着他的生命活力，让他放逐人生。

白川她一直崇拜着你。把你当成，她生命里唯一的色彩。她固执地认为，你会创造棋坛的神话。如果她要是知道，这么多年，你荒废懈怠的人生，创造的不是神话，而是笑话……

白川很清楚，萧苒还活着的时候，少年时代的方绪，并不是这般得过且过的模样。

那时的方绪，比现在的俞亮，还要耀眼。少年天才，意气风发。天赋出众，努力刻苦。

哪像现在的他？消沉、放纵、浪荡、敷衍、虚荣、得过且过……

怎么才过了七八年，他的师弟，就活成了，他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方绪住口！我让你住口！你没听见吗？

方绪的目光渐冷。就像受伤的猛兽，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攻击性。

白川清楚，本质上，方绪是在怀疑自己，也在怀疑自己代领棋队的能力，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有未来，生怕拖俞亮下水。

时间已经磨掉了，他年少时的傲气，长期的懈怠与失败，摧毁了他的自信。

这样的方绪，就算萧苒复生，也救不了他。

失望至极的白川，抛下了最后一句话。

白川散伙吧。

白川的质问声，消失在寂静的室内。

然而，心里的质问声，却和时羽的身影重叠，在他脑中，铺天盖地地盘旋。

……

时羽当然，如果方先生创办围达队，根本没想把它做好，仅仅只是为了好玩。那这些话，当我没说。

……

时羽与国手桑原先生的棋圣战在即，而您居然有闲情逸致，关心我的棋力？您是对您的能力过于自信，还是您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赢？

……

时羽如果您身为职业棋手，对自己的赛事，都这么敷衍以对。那么我有理由相信，创办网站和围达队，也不过是您心血来潮的资本游戏。

*

方绪一连十几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他感怀了自己前半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在这种极度的痛苦里，他格外怀念曾经的萧苒，想念如今的时羽。

他觉得自己没有前途，和白川散伙后，他不想拖累任何人，决定放棋手们自由。

正犹豫的时候，见棋手们，输了两场围乙，都在拼命熬夜练棋，方绪很不是滋味。

雪上加霜的是，自己在电话里，被下了通牒。

方绪爸……

父亲愤怒的声音，快要刺穿他的耳膜。

“你老师俞晓暘给我打电话了，他告诉我说，限你一个月之内，必须作出选择。要么放弃你现在所做的，这些荒唐的业务，回去做一个纯粹的棋手。要么他就跟你断绝师徒关系。”

方绪爸，您也知道，我现在的网站和棋队，经营得很有起色。

方绪试图劝说，然而父亲的责骂，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砸来。

“你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方绪，你作为一个九段棋手，你是家族最大的荣光。可论起做生意来，你那点成绩算个屁啊？”

方绪我身后有一帮兄弟，他们离不开我。

“什么离不开你？你要再继续这样不务正业，别说俞晓暘和你断绝师徒关系，就连我，再也不会给你投资了。我看你到时候拿什么钱，养你那帮兄弟。”

父亲说完，怒气冲冲地，切断了电话。完全不给方绪，说话的余地。

方绪喂，爸……

方绪疲惫地，揉了揉绷紧的太阳穴。他仰头，瘫进沙发里，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空气里满满的，全是窒息感。

不论媒体如何鼓吹，他所做的一切，在父亲和老师眼里，都是不务正业。

他做的一切，真的是不务正业吗？

……

时羽方绪老师，是我非常感谢的人。我能得到这个奖杯，半决赛的那局妙手，还是多亏了和方绪老师对弈时，给我的灵感。

……

时羽原本我这样默默无名的学生，是不可能和大师级棋手，有对弈机会的。多亏了方绪老师创办的围达网，让我有机会，足不出户，就能与褚赢这种大师级棋手对弈，给了我们年轻人，一个专业的围棋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