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

俞晓暘还叫我老师？

俞晓暘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诧异。

时羽这么多年来，我对您的情绪，并非全是记恨。我每天都在练棋，渴望着有朝一日，能超越您。我既崇拜您，又害怕着您，害怕着您不论是棋局还是人心，都能将我全盘看透的感觉。

时羽我人生中尝受的，第一个滑铁卢，也是唯一一次，引发自我怀疑的打击，是由您开始。所以我没有办法，去忘记您。

时羽正是这种想要超越的心情，支撑着我，走过练棋打谱的枯燥时光，指引着我，变成实力更强的自己。

时羽俞亮是开启我与围棋结缘的入门老师，可您又何尝不是。我喜欢叫您先生，因为「先生」在古语里，本就有「老师」的意思。

时羽认认真真地解释道。

她纤尘不染的眼眸，水汪汪的，倒影着他的身影。俞晓暘被她看得，不论她说什么，都想下意识地点头同意。

俞晓暘不过是称呼而已，随你喜欢吧。

俞晓暘的慈爱，纵容了，时羽的得意忘形。她笑得眉眼弯弯，高高兴兴地，换了个她喜欢的称呼。

时羽好的，俞先生。果然，我还是更喜欢叫您先生。

方绪……

方绪顿时无语。怎么又把老师，唤成他的同辈了？

俞晓暘……

俞晓暘没有想到，看着挺聪明机灵的小女孩，怎么突然就这么，缺心眼呢？

她还能再缺心眼一些吗？

事实证明，她能啊。

时羽以前我们初中的班主任，也姓俞，老喜欢给我布置一些，奇奇怪怪的奥数题。可算是能叫回您俞先生了。不然俞老师，俞老师的，我总感觉像在叫我班主任。老有一种，数学作业没做完的感觉，可把我吓坏了。

俞晓暘眼看着，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嘟囔道。

俞晓暘……

俞晓暘感觉到，自己额头的神经，突突地跳了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同情小亮了。

算了，年轻人的事，交给年轻人自己处理吧。他一把年纪，哪管得动这些。

*

俞亮一直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梦到，在棋馆里，第一次见到小雨的，那个暴雨天。

梦到他教小雨下棋。梦到他们的七日约定。梦到在韩国学棋的日子里，六年多的漫长等等。

梦到他从韩国，回到棋馆，见到小雨和师兄，在棋盘上相谈甚欢。

梦到师兄，叫她「萧苒」。梦到小雨，画册里，全是师兄的画像。梦到小雨，愿意为了师兄，扮演萧苒。

梦到自己一遍一遍，叫着师兄，告诉他，小雨并不是萧苒。可是他们，谁也听不进，他说的话。

梦到自己，祈求小雨，不要成为师兄的萧苒。然而小雨，却坚定地，选择陪伴师兄。

梦到自己大声质问小雨，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小雨却告诉他，他不守承诺，失约在前，让她等得很心烦，早已等到把他放弃了。而陪伴她六年的，始终是方绪。

梦到自己哭着道歉，发誓再也不会失约，然而小雨始终，头也不回地离开。在泪如雨下的自己面前，牵起师兄的手。

俞亮小雨！

俞亮惊魂未定地坐起，意识到，让他心碎的，是场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