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窗外冬日落下的飘雪逐渐地笼罩了整个世界，将黑夜镀上了银装。夜空中星星躲藏，月辉清冷。流云殿里，宫女太监们悄悄侍立在外间。书房中宇文邕伏在御案上专心批本，应沅儿则坐在不远处的暖炕上静静地看书。这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窗外雪花飘落的声音、夜风吹过的呼啸声和宫灯中蜡烛芯毕剥的炸响。

放下手中的书本，应沅儿起身走过去给暖炉里面添加了点炭再拨了拨焚着的香料，又去小厨房把蒸好的梅花糕给亲手端了上来。

宇文邕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看着此时应沅儿已是像个妻子般细心体贴的行为。再想到她同样和阿史那那样对贞儿无微不至的照顾，而且还能让贞儿更加开心和乐观。他的心底，就不知不觉中升起了丝丝暖意、柔软和甜蜜。

尽管他本以为除了贞儿，就只有杨雪舞才能给他带来这种最美好温馨的感觉。可是再想到应沅儿入宫后种种对他的好特别是贞儿对她更毫不掩饰的依赖和夸赞，他也禁不住愿意多相信她几分了。虽然小孩子是最单纯的人，可是小孩子的笑脸是从不会骗人的。所以就算刚开始他会因为总是被应沅儿轻易地看穿心思而感到暗暗恼火和对她更加警觉，但是看到她入宫后一直坚持过着深居简出、小心谨慎、安分守己和简朴低调的生活，还有就算她对他再不满她也已是懂得和玉兔那般放下私仇以大局为重来帮助和支持被宇文护压迫着的他。他亦是不得不觉得对她的好感和信任又增加了不少！

想着想着，宇文邕轻抿了一口杯盏中的梅花茶再看着茶水中漂浮着一朵幽香扑鼻的嫩黄腊梅和它那红艳诱人的花蕊不禁赞到：“真是好茶，饮之唇齿留香又有冰雪的沁凉爽口之感。”

应沅儿微微一笑：“你觉得好喝就好。腊梅花有清肝明目、疏利咽喉的功效，对像你这样经常忙国事忙到很晚的人很有益处的。不过，这茶要泡得好喝也要是因为这儿的雪水的干净无害呢！来，吃点梅花饼，提提神和补充一下体力吧！”

宇文邕拿起盘中一块雪白如玉又做得甚是精致的梅花状糕饼，好奇地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梅花花蕊与花瓣。再轻咬一口,又软又糯还甜而不腻,满口馨香。他也惊喜地连连点头：“好吃，太好吃了。沅儿，你的手艺居然半点都不输给朕的御厨啊！”

应沅儿只是谦虚道：“宇文邕，你也太夸奖我了！你的御厨们可都是大师级人物，他们做出来御膳肯定都我的家常小点心更美味。”

“朕可不那么认为，因为是沅儿你如此用心和手巧才能为朕做得出如此可口的茶点，朕就是最爱吃你这位梅花仙子做的食物。”看着今夜穿着浅紫色绣有连珠团花锦纹宫装的应沅儿虽然是淡施脂粉、不簪珠饰，却更显出浑身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加上她的长相尽管是偏于艳丽，可她那双最妩媚莹然的杏目又透着股天生如竹林里的清泉般纯澈无瑕的气质。所以这种稍显华贵的素净淡雅服饰，同样也能突出她的外貌优势。再看到她额头跃然绽放着一朵就像是从她的骨子里生长出来的那般的嫣红小巧梅花，使她的面容益加媚而生娇、妖娆冷艳。想到这位人间绝无仅有的天仙丽姝只能为自己所得，宇文邕心情更为愉快和自豪地说道。

应沅儿平静淡然地笑了笑，认真地道：“宇文邕，我听说皇后娘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喜好之人。每年尤其是寒食节到来之际，她都会亲手做几道你最爱吃的寒食给你吃。因此，皇后娘娘的厨艺必定是也比我的好多了。”

“想不到爱妃你对皇后会有那么高的评价。”宇文邕颇感意外地揽过应沅儿让她做到自己身边，“不过皇后的厨艺再好，朕都觉得比不上你的巧手。”

“宇文邕，可是确实皇后娘娘才是个最尽心称职、贤惠能干的好皇后、好妻子，不是吗？”这时，应沅儿神色凝重起来。她稍微犹豫了一下，直接轻声问道。

“沅儿，你今夜为什么要帮皇后说话？”宇文邕非常惊讶地问。

“宇文邕，那你觉得我所说的是不是完全属实？”应沅儿反问道。

宇文邕一愣，沉默了半响他总算点点头。

见他今晚心情似乎心情更佳，应沅儿再壮了壮胆认真地说道：“宇文邕，所以你总要为了警惕突厥的野心而提防、疏远甚至怀疑皇后娘娘和否定皇后的好，是不是太不合理和对皇后娘娘太残忍了？”

“……”宇文邕开始哑然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应沅儿，眼神显得疑惑而不解。

“宇文邕，不然难道你希望我跟那些品行不端的奸妃一样，整天在你面前无中生有地诋毁皇后娘娘和你的其她妃子们，或者是无理地要求你不能再宠幸她们吗？”应沅儿又反问他。

"爱妃误会了，朕绝无此意。"宇文邕忙一把握起应沅儿的纤纤玉手，解释道。“朕只是觉得……”他忽地开始语塞，因为自己的想法已是全部都又被对方给马上看透了，偏偏对方说的话又不好反驳。灵机一动，他眨了眨眼睛对她坏坏一笑。接着道：“朕是觉得爱妃你什么都好，就是你不该也总是和雪舞那样不解风情。”

“宇文邕，你……”腮边一热，应沅儿不敢相信又不服气地反问，“我既然是跟你入了宫，自然也要学会遵守些规矩了。不过难道你真的想要看到：我也跟皇后娘娘还有你的其她妃嫔一样天天主动对你投怀送抱、献媚讨好吗？”

“你也是朕的女人，难道你不懂得夫为妻纲吗？”宇文邕开始不满地问道。“难道，你还想对其他男人暗送秋波吗？”

尼玛的，本小姐最讨厌这些歧视和禁锢女性的封建纲常啦！宇文邕，你别以为本小姐不知道：换作是对杨雪舞的话，你肯定就不会用这一套纲常来束缚她了。既然你的真爱是杨雪舞，要是我仍然和其她女人那样犯傻地痴迷、误信你的外表和糖衣炮弹，岂不是迟早要自己害了自己吗？

应沅儿虽是在心里这么冷笑着与唾骂道，她的嘴上却理智得多地反问：“宇文邕，可是既然其她爱慕你的所有女人个个主动使出浑身抖数来迎合你顺从你，你都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们。反倒是杨雪舞一再拒绝你、反抗你却能够让你对她动了情。那么我不妨多学着杨雪舞不好吗？否则，要是我变得跟皇后还有其她妃子一样你肯定同样会很快厌弃我了。虽然我不敢和杨雪舞比，但是我知道你对我已是皇恩浩荡了，因此我也不会再多作妄想。”

“……”宇文邕错愕地看着她，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当如何回话。半响，他开始用手好生温柔地摩挲她的脸颊：“好，沅儿，朕知道你是较其他人更了解朕。可是你真的没有必要一味地去模仿雪舞，虽然朕很遗憾没能在当时把她带回来，但是朕也是很喜爱你的。就算朕不好女色，朕也不是完全不懂得闺房中怜香惜玉之事的人。你这样的美貌，朕岂会忍心辜负？”

应沅儿意味不明地再轻笑一声：“好的，我明白了。宇文邕，我也非常感谢你这么爱惜我的容颜。”

她的回答听起来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宇文邕却仍听出了她的暗讽之意。他轻叹着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沅儿，你不相信朕吗？”

“不是的，我只是如实回答你的话而已呀！”应沅儿心里悄悄一紧，她赶紧转移话题恳切地轻声问道。“所以既然你也知道皇后娘娘是个最难得的好妻子、好皇后，那就算你不爱皇后。也请你不要太冷落她，好吗？”私下里她还总是习惯了和宇文邕之间以你我相称，而对方居然也在无意中默许了。

宇文邕忽地眸子微眯，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沅儿，那么你为何不为自己向朕讨要更多好处呢？”

“因为我明白有些东西不是我想要，你就能真的给我的。”应沅儿望向窗外的雪夜，淡定地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朕待你还不够好吗？”宇文邕语调微扬。

应沅儿目光澄澈地回看着他，再无半丝胆怯和犹豫地回道：“宇文邕，我当然不是认为你不是待我不好。而是我更清楚：无论你待我有多好，我都不可沉迷权欲也不可恃宠而骄。何况没有过多的希望便不会有太大的失望，这样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