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九州琉生小心翼翼地捻着一束白玫瑰的花枝，提着一把缠绕着红绫的小巧剪刀修剪着锋利的尖刺，再把它们一枝枝放回精巧的玻璃花瓶中，倒入细心配制的营养液。

叮

店门口那只带着笑容的晴天娃娃风铃随着玻璃门的开合而发出清脆铃声。九州琉生停不摆弄花枝的动作，漆黑的深䆳瞳孔转而凝视着门口的来客。

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冷俊少年缓步踏入，那双冷然的眸直直地落在少年身上。这位来客不苟言笑，自带一种领导者的气场，看起来很生硬，店里没开空调，但少年走进来时，空气中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九州琉生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种细微的变化，唇角微微勾了勾，轻轻向他弯了弯腰。

九州琉生“先生，是去看望病人的吗？”

“……是的。”

少年压了压帽檐，注视他的目光带着探究。他总觉得面前这个美得不像话的少年分外地熟悉。

九州琉生“请稍等。”

少年嘴角淡然的微笑弧度大了一些，翩翩转过身着手为他整理花束，

九州琉生“冒昧问一下，您叫什么名字？”

真田弦一郎“……真田弦一郎。”

九州琉生“啊，我见过您。”

听到少年的名字，九州琉生手上的活儿顿了顿，回眸朝他嫣然一笑。

真田弦一郎怔了一下，面前嫣然笑着的少年的轮廓逐渐模糊，温馨的小店场景也逐渐消失，取代而之的是一大片模糊的蓝色与绿色，是他很熟悉的露天球场的布景，少年倒在地上，好像在挣扎。还没待他拨开云雾，少年的问话声猛然惊醒了他。

九州琉生“您那个朋友，叫幸村精市对吗？”

真田弦一郎眨了眨眼睛，又回到了温馨的小店中。他很怀疑少年是怎么知道幸村的名字的。

真田弦一郎“是的……”

九州琉生“原来如此，我猜的没错……”

九州琉生嘟囔着，将包装好的花束递给少年，温和地浅笑着，漆黑星眸中带着零碎的怀念。

被漂亮的少年这样温柔地注视着，是个人都会不好意思。真田弦一郎又压了压帽檐，伸手去接花束，帽檐挡住了一瞬间的视线，他的手好巧不巧地覆上了少年骨节分明的纤手上，两人都愣了一下，他迅速收回了手，微微垂下头，黑色鸭舌帽遮住了他脸颊上不太自然的红晕。九州琉生浅淡的笑容不变，只是眼中的笑意更加深了。他把花束塞进少年怀里。

九州琉生“花儿就送你吧。”

真田弦一郎皱了皱眉，正想说一句“太松懈了”，少年像是提前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将纤长的玉指抵在柔软的红唇间，眸中流转着笑意，笑容中或许还有一些无奈。

九州琉生“不用说什么，就当是见证你们美好的友谊吧。”

少年轻柔地暗叹一声，释然地笑了。

九州琉生“这种友谊难得，我懂。”

他的声音很轻，却蕴含着看破红尘的释然与寻遍人间冷暖的沧桑，这绝不是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14岁少年应该显露出的气质，若不是这副漂亮的皮囊的确是14岁的模样，真田弦一郎甚至会认为眼前的人已经年过半百了。

九州琉生“去吧，别让幸村久等了。”

九州琉生一直在笑着，只是笑容在此时有些黯然神伤。这种友谊一直是他所追求的，可惜直到现在，他身边也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的朋友。真田弦一郎读懂了少年内心的孤寂，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轻轻朝他点头，便迈步走出了花店。

九州琉生望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身从玻璃柜中取出一束白百合，稍稍打理了一下自己，扎了个清爽的马尾，瞅了瞅窗外的关东医院一眼。

若是他没有记错，他本次的陪护对象就叫——幸村精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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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少年的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化为冰冷的回响。医院总是安静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哭泣似的悲鸣，以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匆忙的脚步声，他面无表情。他听多了这种悲鸣，也早就懂了医生也救不了所有人，但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只是为了不愧对他的良心罢了。

路过的医护跟他打招呼，他礼貌地一一回答，但他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位那位病美人——幸村精市。他曾见过他一面，那时他还没有患病，那时的他还是一名穷困的打工男孩。他在球场上见过他，那时的他光芒万丈，所有人为他欢呼，女孩们为他尖叫，而当时的小小男孩就在球场上，为他们捡球。他并不觉得这个工作很卑微，他只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已。

当他将球递给幸村精市时，美人儿不知什么原因冲他笑了笑，那绝美的笑颜令场外的女孩们发出花痴的尖叫。博得美人一笑的他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回了他一个清浅的微笑。他知道那时的他并不漂亮，灰扑扑地像个灰小子，幸村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印象。

后来，他帮少年硬生生地抗下一球。由于在幸村手下连连失利，对面的少年有些急了，打出的那一球严重地偏离了轨道，直直地向着幸村冲去。虽然那时候的他并不懂网球，但潜意识告诉他，幸村挡不住这个严重离轨的球，看见场上少年那突兀变得惊愕的表情，他确定了心中所想，在确定的那一刻，他没想过那么多，几乎是本能的驭使，他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上去，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少年面前。

观众发出阵阵惊呼，对面少年的眼神变得惊恐，他看不到幸村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他当时的脑子一片空白，眼前只有那颗飞速撞来的网球，他只能双臂交插，做出他唯一能做出防御。他很显然低估了一颗高速运动的网球所带来的冲击力，明黄色的小球狠狠地撞击在他的双臂，他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断骨般的痛苦，他踉跄了几步，最终摔倒在柔软的草地上。

虽然疼痛，但好歹也只有一个地方痛，至少比被痛打要好一些，他还能够咬牙坚持，企图通过一双腿重新站起来。他听见了身后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双白皙的手搀住了他，他愣了一下回头，直直地撞进了少年充满担忧的褐色双眸，他愣了愣，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上都是灰——很脏。他并不想让那双白净的手染上灰尘——就像他一样，反正他已经痛过那么多次，不怕再痛一次。他委婉地说。

九州琉生“先生……脏。”

幸村精市褐色的眼睛睁大了一瞬，然后温柔地说。

幸村精市“不，不脏。”

九州琉生“脏的。”

那时的男孩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语气中有罕见的坚持，他轻柔地扳开幸村精市的手，摇摇晃晃地勉强站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地向他鞠了一躬，并且露出甜甜的笑容。

九州琉生“谢谢先生！”

当他从记忆中脱离时，他己经在幸村精市的病房门口站了有一段时间了，听见里面的嬉闹声，正想去叩门的纤手微微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放在冰凉的门把手上，略有刺骨的寒意顺着手掌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突兀升起的紧张感，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无奈地笑笑，果然自己面对人多的场面还是会莫名紧张呢。

稍稍冷静后，九州琉生重新抬手，手指弯曲准备叩响那扇门。

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