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九章 青龙龙首

莫羽兴记得年少时的一些事情，总会抓起酒杯喝上一小口。

他喝的酒，品类之多，让人咋舌。

最喜欢的一种却是烧刀子。

初入喉咙里，醇香柔顺，许久之后却如火烧一般。

刺激感让他能有不同的愉悦感。

岁月里那些惹人留念，久久回味的事，就像这杯中酒一样。

一道模糊的影子，出现在他脑海里。

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孩子应该不会又不愉快的心思，可是偏偏他就有。

他整天都饿着肚子，睡觉只能趴着，背上满是伤疤。

从别的孩子那里，多数情况下换来的只有无情的拳脚。

他暗自对自己说，明天绝不会这样子。

可是，让他流泪的事情还是接二连三发生。

他的伤疤也越来越多，心里的疤永远更痛。

他没有伙伴，没有人愿意陪他玩，别人都喊他“没用的阿兴”。

他听说过“没用的阿吉”那个故事。

他想学本事，他不要被人欺负。

要成为绝顶的人物。

就得牺牲自己所有的一切。

只要是可以换取，他都愿意牺牲。

有一天他遇上了一个老乞丐。

当他被几个比他年纪大长得更壮的孩子欺负，脚掌踩在他脸上，泥巴滴进他的鼻孔里。

他没有流泪，他总是偷偷流泪，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老乞丐从地上扶起他，对他说，“孩子，你想过还手吗？”

他被问懵了，“我打不过他们，又如何还手？”

“可是你却先学会了挨打。”

“挨打？”

一个高手，往往是从挨打开始成长的。

如果，能巧妙避开要害，岂非学会了一招？

老人又问，“孩子，如果你只懂得挨打，不知道如何面对敌人，那么就永远不会成为高手。”

“当别人出手时，你就得拿起武器或是举起你的拳头来。”

莫羽兴盯着自己的拳头说，“用这个？”

他不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能力。

直到三个月之后，他学会几招，他才相信老人说的话。

“三个月以来，你没有让我失望。至少你积攒了与敌人战斗的勇气。”

一个人拾起勇气的时候，就是他长大成人的时候。

老人停留在他身边的日子总共才三年。

在这三年里，他学会了各种本事。

包括读书写字，下棋画画，他还曾埋怨过老人的方法。

这哪像是学武，简直就是要考状元。

他听说，无论是文状元还是武状元，都没他学得多，学得深。

同时，老人的话，他永远不会忘记。

只有当你足够强大时，你就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你的名字，关于你的一切，都将载入史册，流芳千古。

“做影响别人的人，而不去做被影响的人。”

现在，他已经是青龙会的龙首。

他的话，足以颠覆其他门派或帮会，可是他知道后果。

江湖人都说，“青龙会是一条毒龙”。

莫羽兴一直努力想改变别人这种看法。

却发现原来，这件事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幸好他不是一般人，他是近三十年来的武林神话。

除了失去踪迹的老乞丐，可以说他已经无人能及。

他准备找一个接班人。

他这个念头，也不止一次出现过。

他年纪毕竟不小了，在这个世界存留的日子总归是有限的。

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在别人的印象里，也许只能剩下一道虚影。

某个茶馆或角落里，别人嘴里的谈资，故事里的一个人而已。

曾经辉煌的，颓废的，辛酸的，甜蜜的，都停留在过去。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能让人扼腕叹息。

他希望多年以后，别人仍能记得他的模样以及他的故事。

萧弹指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他跟这个人谈得相对来说投机些。

会中的兄弟也不少，可是他都觉得差了那么一点灵动气儿。

青龙会不是死水，他需要有人盘活这局棋。

影响武林跟朝局的大棋。

身份，手段，目的，等等。

都得一一考虑周全。

青龙会龙首的选举，向来都是公推而来的。

他一个人本就说了不算。

早就有不少兄弟分成多个派系，所支持的人也多半是长老级别的掌事人。

这完全符合历制，可是却不合他的心意。

能当这龙首的人，关系到他一辈子闯下的伟大事业。

倘若选错，这大厦就将倾覆，声民也就毁灭。

和选太子，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一个皇帝，他的江山如要稳固，定然会选择几位肱股之臣，辅佐自己的孩子。

莫羽兴却觉得这是一个愚蠢的做法。

当然，这也有他自己考虑的缘故。

位高权重者，往往携兵独大，既可以护主，亦可以颠覆朝纲。

改朝换代的事，也就是在一念之间。

青龙会里头，情况也不比朝局汹涌澎湃差多少。

多数人，为了生存，结成党派，互为利益。

奸党勾结，善恶不分者，比比皆是。

莫羽兴都看在眼里，只希望自己百年之后，能够无憾足矣。

约见萧弹指是在未时三刻，他又喝一口酒，静静等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桌上的酒杯东倒西歪，瓶子里还有半瓶酒，那是他特意留下来的。

萧弹指穿过长长的甬道，转过几道弯，暗卡旁的灯火通明，映着他的影子狭长。

他没有带任何武器，浑身上下都搜寻过三次，这才放他进来。

莫羽兴没有怀疑他，只不过是莫些人的阻拦罢了。

“例行公事，萧圣使莫怪！”

庞悦是最后一道门的守卫。

这扇门后边，就是莫羽兴处理会中事务的密室。

只有一个出口，三面都是桐油浇灌过的厚铅板。

就算你有变成蚊子的本事，也休想从侍卫眼皮底下逃得出去。

萧弹指看了一眼庞悦说，“请放心，我如果真的想对龙首不轨，也不会笨到用什么手法在这种地方尝试。”

门推开，萧弹指走了进去。

瞬间又关得严严实实，听不见里头丝毫声响。

莫羽兴抬头时，就看到了萧弹指。

“你来的时候，每一个都见过吗？”

萧弹指诧异间，不防龙首大人竟问出这句话来。

萧弹指点头，“我都见过，还不止一次。”

“那么你就不应该说谎。”

莫羽兴厉声说，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萧弹指埋头，许久之后才说，“青龙龙首果然厉害！这都没能骗过你。”

莫羽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对方看。

他看到那个人已经卸下所有伪装，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萧弹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