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上）

病危通知书下来的时候伊索正咳着血，他才二十一岁，却在今天被通知已经时日无多，朋友们有意瞒着他，笑着说“你很快就会痊愈”，只有他的爱人约瑟夫把那一张写着满页死亡的纸递到了他面前，勉强扯开了一抹还算好看的笑：“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伊索愣愣的，他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卧床，却还记得和约瑟夫的相见：男人的白发似乎是天生的，他坐在树下发呆，浅蓝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忧伤，整个人看上去和那颗往下落着树叶的银杏树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美的像是一幅画，让人沉醉又心痛。

　　他说：我之前经常在这里喂一只流浪猫，可是她不见了。

　　伊索不会安慰人，嗫喏了半天，只能说出一句：她会回来的。

　　猫没有回来，伊索现在也要走了。

　　这本来该是件悲伤的事，但躺在病床上的人却忽然笑得格外开怀，他说：“我已经好久都没吃过辣的东西了，让我出院吧，约瑟夫。”

　　病情让伊索的头发稀稀疏疏，出院前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难过：“我想，我需要一顶帽子，这个样子真的是太不好看了。”

　　帽子是灰色的，和他原来的发色接近，约瑟夫也戴了一顶，出院后他带着自己将死的爱人直奔从前两人最喜欢的一家餐馆。老板还记得他们，他热情的招呼着，没问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来过，也不提伊索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消瘦，他笑着说是不是还是老样子，得到回答后又笑着说稍等一会儿，只是那笑转身后就没有了，脸上的难过让人也跟着难受起来。

　　这顿饭伊索吃的很开心，即便是他的喉咙快要烧起来、肚子一阵一阵的痛。住院后朋友们听医生说他需要禁辛辣，就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他弄一些清淡的食物，虽然都很好吃，但伊索到底还是辣食主义者，仍然馋这这家店的招牌菜。

　　他哈着气擦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接下来，我们去那棵树下吧。”

他们认识在九月，时间兜兜转转，现在又是九月，秋风携着落叶到处飞舞，像是带着迟暮老友再在这人间看一看，那棵树还在，树下的人却换成了一些拍照的情侣，两人没参与进去，只在外周走了走。

　　运动量不算大，伊索却有些喘，他的身体到底不是以前的那样健康，喘了几声后，嗓子里起了一阵忍不住的痒意，本来想忍着，到底是没忍住，幸好他是一直握着餐厅纸的，没让那些血留在手上。

　　“这里没有猫了啊。”

　　人多了，猫也就不来了，伊索看了又看，都没能看到一只毛茸茸的、会“喵喵”叫的可爱动物。他有些失望，茫然的站在原地，风又吹了过来，约瑟夫站在他身后，发现前些阵子还合身的衣服现在有些空了，他上前去，扶着伊索，带着不确定轻声提问：“要回家吗？”

　　爱人用体型差为他挡住了那些带着凉意的风，略感虚弱的将死之人看着与自己有着相同命运的秋叶，闭上眼将身体往后靠去，贴住爱人暖烘烘的身体：“约瑟夫，我们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