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上）

“医生，我病了。”

这句话说出的时候伊索感觉很羞耻，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没问题的，但他还是预约了一个心理医生，对方的事务所是第一天开张，他应该算是第一个病人，他不知道这个医生是否靠谱，也许他也不需要这个医生有多靠谱，他想要的大概只是找一个人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这是上周的事，是周六晚上，我只是写着作业，只是放着朋友推荐的歌曲，然后便像被一个陌生人忽然从后面抱住一般，那种让人失措的无力感便窜到了大脑中，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我只知道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刺激着我的鼻子，让它忍不住的发酸，也连带着我的眼眶有一些温热的液体渐渐涌了上去。”

伊索有些不安，这样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说，像是怕对方觉得自己很脆弱一样，他急忙解释道：“我没有让它们落下来，医生，我只是张开嘴，期望着可以呼吸到一口能让我舒适一些的空气，然而这只是徒劳，能缓解我心脏那被蚂蚁啃噬般疼痛的只有自己抱着头蜷缩在床上把自己弄成一只丑陋的毛毛虫。”

他轻轻咬唇，当时那种绝望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咬唇的动作我平时是不做的，医生，只是太痛了，真的好痛，不是身体上的痛，我知道的，我没有受伤，大概是我的灵魂在不经意间被伤到了，可是为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他将双眼合起，做了个深呼吸，认真思考起那天自己都做了什么：“作业不难，书上都可以找到答案，而且也不多，只有两页纸，还都是单面。”

“音乐很好听，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可以让人跟着一起快乐。”

“没有被冻着，是在床上坐着的，毯子盖在身上很舒服。”

”为什么……我不知道……如果……如果那时候……”

伊索微微一顿，他能感觉得到那个医生绕过工作台保住了自己，他忽然有些哽咽：“是这样的，当时我就想，如果能有一个拥抱，会不会好上一些。”

他缓了一会儿，把医生推开，对方笑着坐在他旁边，用那双足以让所有人沉溺其中的蓝色眼眸鼓励伊索继续说下去。

“抱歉，医生，我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请问这里有水吗？我有点口渴。”伊索接过医生递来的水，指尖所触碰到的部位是温热的，透明的液体入口刚刚好，不会凉的人打颤，也不会烫的人难以下咽，呼出一口气，伊索继续说到，“我总是在想，如果，真的到一家医院去，被诊断出了那样的病，我会不会更轻松一些？”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身边的人说，看呐，我是抑郁症患者，我有证明，所以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刺激我？”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家人说，看呐，我是抑郁症患者，我有证明，所以你们，能不能不要再觉得我是不懂礼貌的坏小孩？”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自己说，看呐，你是抑郁症患者，你有证明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把所有的不开心归结于天生性格的不合群与怪异？”

“可是不行，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是为了博取关注的作，所有的怪异行为都是脑子跟不上年龄。”

“而且不行，我必须不是，我只能是一个普通人，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所有夜里的哭泣留给自己听，所有的委屈与不安都自己咽下，我得开心，至少看起来要开心。”

“如果我真的是呢？”

他沉默片刻，盯着手中用一次性杯子装着的白开水开始发呆，过了很久才自嘲般笑了笑：“算了吧，算了吧……”

“其实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了，只要让自己知道，我不是那个样子的，我有自己的原因就好了，这种事……就不要到处宣扬了吧，没关系的，反正之前……之前也是照样过来了，所以没有关系的……”

他的眼神有些空，拿着杯子的手握得越来越紧，一次性塑料杯不堪重负，里面的水洒得七七八八，当医生用自己的手帕给伊索擦着手时伊索才如梦初醒般撒开手，又有些抱歉的起身想去捡起杯子，被医生抢先一步后尴尬的笑了笑：“抱歉，医生，给你添麻烦了。”

医生笑着摇摇头，把自己的手帕给了伊索，示意他先将手擦干净，自己则扔塑料杯时顺便拿了拖把准备拖地，注意到自己的手帕被方方正正的叠好放在桌上，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伊索，想了想还是将拖把递给对方：“劳烦，我要去接个电话，请问可以帮我把地上的水拖一下吗？弄好后拖把放在那里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