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大殿之上，她一身红衣华服，唇红齿白，俏丽无双，眼神中确是满怀悲伤。她一脸无奈的神情望着伫立于殿口那一身黄金铠甲的男子，威风凛凛。

只是这时眼前已有了些许雾气，看不清那人的神情。望了许久，只觉眼睛有些生疼，她缓缓走下大殿，华丽的裙摆在地上摩挲着，声音中带着悲凉。

站在男子面前，她慢慢伸出了手，手心中，一块凤纹玉佩晶莹剔透，因握了许久，早已捂得发热，可怎奈它原本冷漠。

她抬头，朝男子淡然一笑。

望着眼前女子眼角带泪却仍然强忍着微笑的模样，楚凌宇的心不觉揪得有些生疼。

“楚王殿下可还记得这块玉佩，听说此玉为誓，必要应验，除非玉碎。”语气淡然，不娇不傲，不忧不怨。

说完，她松开手，玉佩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碎裂声中，已是断壁残缺，就如同他们支离破碎的缘分一般……

“呜呜呜……”清风院中，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正呆呆的坐在桂花树下，望着自己早已渗出几滴血的手指，嚎啕大哭。

远处，忽然出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正急匆匆的向女孩跑来，一声呼唤划破长空“烟儿！”。声音稚嫩中带着焦灼。“凌……凌宇哥哥……”，小女孩看着面前一脸焦急的男孩，手上的痛似乎减轻了几分，脸上忽的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就好像刚才哭的并不是她一般。楚凌宇看着女孩又哭又笑的模样，心中更是焦急“怎么回事？”

女孩又是甜甜的一笑，缓缓从背后伸出手，一只娇小的长尾雪鸟正蜷缩在女孩娇嫩的手心。

楚凌宇看到那手心的小鸟还有手上的伤，心中已是明了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只觉又生气又无奈，这个丫头，向来都极怕痛，却还总会做一些危险的事。

又看了看那微笑的小脸上，一条条泪痕还有眼角残余的眼泪。心中又泛起一抹心疼。他蹲下身，缓缓抬起女孩的手，温柔的替她处理伤口。

待处理好后，他轻轻的对着伤口吹了吹。抬起头看向还在一脸傻笑的女孩，无奈的问到：“可还疼？”

女孩闻言轻轻的摇了摇头，依旧傻笑。

那一年，楚凌宇十三，洛云烟年华十一。

洛云烟五岁时被送上了这凌云山。而那时，楚凌宇便已经在这里了。此后，他们就开始了每日与师父一同习武的生活。可虽在同一师门下，却每每都是楚凌宇在院中练剑，而洛云烟则是在一旁看着他发呆。她力气本不大，再者又怕疼。故而每每习剑时，只是舞几下便已要虚脱了。

她也曾想过，父皇明知自己是何等分量，却还是把自己送上了这凌云山，到底是为何呢？

可是连想了十几日，也并未找到答案，索性便不再想。何况每天都能与凌宇哥哥在一起，这生活倒也不错。这一住，就是八年。

楚凌宇走的那日，洛云烟哭着追出山门“凌宇！”一声凄厉的呼唤划破天际，在这群山中一声声的回响着。楚凌宇温柔的将女孩揽入怀中，口中却是梗塞难语。

洛云烟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一大片衣襟“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哭腔中带着委屈与不舍。楚凌宇心中只觉闷得有些难受，刚想开口说什么，身后的老仆轻声唤道“楚公子。”声音低沉，却字字砸在他的心上。“楚”，仅这一字，便有千斤重。

他轻轻咬了咬牙，心中已有决策。缓缓拉开与身前女子的距离，自胸前摸出一个东西，放进女子的手心，语气温柔坚定的说道:“等我，我一定会用八抬大轿来迎娶你，让你做我的妻子，我的王妃。”洛云烟闻言，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个微笑“好，我等你。”黄沙弥漫间，马车已渐渐远去。只是，楚凌宇又怎么会知道，就那那一天，洛云烟也离开了凌云山。

那一年，楚国四皇子继承皇位，也是在那一年，被贬送修行的云国七公主也回到了皇宫。

庆历十三年，楚国向云国开战，战至第四个月，便已拿下云国二十六座城池，离都城不过二三城池。云国皇宫内表面虽是安详喜乐，可私下守城将士却抓住了不少想要私逃出宫的宫女太监，全部就地正法。

那天，云烟是在一片喧嚣中醒过来的，她唤了几声贴身宫女，但唤了几声，却仍无人应答。她这才想起来，

昨天有人穿报楚王的军队已攻至丰城，下一站，当为晔都。宫里能逃者已全然不顾规矩与前程，竞相亡命天涯。

对了，今天，他要来了，那个自己日日夜夜思念，牵挂的人。

她慢慢走下床榻，她换上最美最华丽的嫁衣，这本应在与梁国和亲中穿的，今天，她只为那人穿。在楚凌宇离开的那日，她便早已料到了今天的结局，只是，她一直固执的以为，那个诺言一定会实现，可当她真的以一身火红嫁衣站在大殿时，她才真的肯定，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握着那枚凤纹玉佩，静静地等待着那个人……

直到那玉佩碎裂与大殿之上，楚凌宇才明白了一切。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师父不肯告诉自己烟儿的真实身份，为什么察不到有关烟儿的任何线索，为什么自己搜遍了楚国所有的地方也找不到她。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这个他日日夜夜牵挂的女子，可是，也晚了。

此时，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烟儿狠狠的把剑插入自己的胸口“烟儿！”一声悲痛的呼喊响彻大殿，就如那年她在身后呼唤他一般。

楚凌宇飞速闪身抱住那缓缓倒下的女子，平时划破手指都要嚎啕大哭的女孩现在却微笑的望着他，只是眼角仍然缓缓淌出一滴眼泪。

洛云烟很清楚，她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去的，就算真的能活下去，国恨家仇，这一世，他们终究是无缘。如此，便由自己来结束这一切吧。

女子红唇颤动，声音微弱的如同快要消散了一般。

“来世……再不入帝王家……”语毕，女子缓缓闭上了双眼，睡容安然……

大楚有传说，传说他们尊贵的王曾爱过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红衣华服，死在大殿之上。此后，他们的王常常会看着一块破碎的玉佩落泪，致死，都不曾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