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下班后特意绕路买了一条鳜鱼回家，他在张离受了枪伤后一直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她补身体。尽管张离一再声明手臂上连伤疤都快淡得看不见了。
“你每天上班都那么辛苦，以后还是我来做饭吧。”张离在厨房里给陈山打下手，看着男人被烟火缭绕的侧脸，淡淡开口。她了解陈山日日同敌人周旋有多疲累，时时刻刻都紧绷着一根弦。
陈山手上动作不停，笑容在脸上绽开，晃着洁白整齐的牙齿，“能给领导做饭是我的荣幸，一点儿都不辛苦！”
他的眼眸里闪着细碎的光芒，那是对幸福的憧憬和向往。假如自己和张离生于和平的年代，他心甘情愿做一辈子顾家疼老婆的上海小男人。当然，身处波云诡谲的危局之中，也不妨碍他照顾张离。
“油嘴滑舌。”张离睨他一眼，秀美的脸上露出浅淡的微笑。
晚餐很丰盛，松鼠鳜鱼，西芹炒虾仁，醋熘白菜还有清炖鸽子汤。
“张离，你们组织是不是有人潜伏在行动处？”陈山夹了一块鱼肉，蘸好酱汁放进张离碗里。
“为什么这么问？”张离抬眸，放缓了咀嚼，她惊讶于陈山敏锐的洞察力。
陈山简单把白天的事同张离说了一下，顺便告诉她自己打算和陈深等人联手除掉苏三省。
张离沉吟片刻，“行动处里的确有我们的同志，代号麻雀，只是我也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除掉苏三省一事可行，一来可以让重庆军统方面更信任我们，二来也算是为民除害。”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山咬着筷子点头，心里思索着陈深会不会就是麻雀。如果陈深真的是中 共的麻雀，那自己在行动处也不算孤立无援了。但是这一切还有待考证。“我今晚会去见老陶，告诉他除掉苏三省的事。”
“你打算借用军统的力量？”张离蹙起柳眉。
“不，只是知会他一声。”陈山吃了一颗虾仁，“毕忠良才是这次行动的主谋，我只打算当个帮手。贸然动用军统的力量，一旦被人察觉，毕忠良和荒木惟都不会放过我。”自己的下场怕是比那位牺牲的唐山海还要凄惨。
听他这么说，张离松了一口气，继续吃饭。
晚饭后陈山洗了碗筷，张离坐在书房里看书。
“我走了。”陈山同张离打招呼。他换了一身干练的工装，头上戴了一顶贝雷帽，与平日里西装大衣的打扮截然不同。
“好，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张离的面容在台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婉。
云南会馆里，陈山见到了陶大春，把自己要和毕忠良陈深联手除掉苏三省的事告诉了他。
“这是好事！”陶大春喜形于色，“这个叛徒，早就该死了！”他想起来唐山海，当时他眼睁睁看着他中枪倒地被行动处的人带走，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之后便得知唐山海被活埋牺牲的噩耗。初见陈山时，他还带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惊疑，几次接触下来，才逐渐了解到陈山与唐山海的差别。“对了，重庆军统已经展开了对周海潮的通缉，可惜让他跑了。”
陈山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这重庆军统八大处跟闹着玩儿似的。当初自己和张离跑了，现在周海潮也跑了，感情就没逮住过叛徒。太失败了！“新的接头地点找好了没？”
“知乎书屋。”陶大春立刻回道，“不久后重庆会来人和你接头。”
“重庆来人？”陈山一愣，都有了陶大春，重庆方面何必大费周章。
“据说是秘密任务。”陶大春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纳闷，但身为军人，服从上级才是第一要义。
陈山看了一眼腕表，自己出来将近一个小时了，“行，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他站起身，扣上帽子离开了。
“唐少爷，喝药了。”白色小楼里，佣人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房间。
唐山海放下手中的英文诗集，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俊美的脸上泛起愁容。“佟姨，你先把药放这儿吧，等凉一些我再喝。”
“好嘞。”佟姨把药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慈爱的目光落在唐山海的脸上，“今天余医生给你按摩了，感觉有没有好点？”
唐山海刚来的时候，佟姨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浑身是伤，瘦得皮包骨的年轻人能活下来。好在老天有眼，唐山海的情况一日好过一日，缓慢地恢复生机。
“好些了，余医生很负责。”唐山海想起白天余小晚给自己按摩，汗水濡湿了她的头发，弄得自己很是过意不去。
“那就好，那就好。”佟姨笑容欣慰，“先生说前两天你哥哥打电话给他，专程问你的身体情况。”
“我大哥他还好吧？”提起唐蓬莱，唐山海眼睛一亮，神态带了几分少年人的稚气。事实上在唐蓬莱眼里，唐山海永远是长不大的弟弟。
“唐将军好着呢，你不用担心。”佟姨把唐山海身上滑落的被子盖好，“只要你的身体尽早恢复，唐将军就放心。”
唐山海抿了抿唇，知道自己这次死里逃生是大哥和戴老板费劲心思促成的结果。之前大哥就不赞成自己去上海潜伏卧底，暴露后还要大哥搭救，真是不应该。“是我不懂事，只会让大哥操心。”
“那你还不赶紧喝药。”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唐山海和佟姨都吓了一跳，抬头发现戴笠正现在门口。
“老师——”唐山海委屈巴巴地唤了一声，开始卖惨装可怜。
“先生。”佟姨恭敬地称呼一声后离开了。
戴笠端起床头柜上那碗不再冒热气的药往唐山海面前一递，“堂堂国军上校，挨得了枪子，熬得住刑讯，在一碗药跟前犯了怂？”他不是佟姨，唐山海那一套在他面前不管用。
唐山海轻轻哼了一声，知道自己的老师软硬不吃，只好接过药，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灌下去。苦涩从口腔蔓延到胃里。
戴笠眼疾手快往唐山海嘴里塞了一颗水果糖，是刚才佟姨留下来的。
“等你伤好了之后，就留在我身边做个文职工作吧。”戴笠注视着唐山海瘦削的脸颊，心头一软。当初接到消息得知唐山海暴露的时候，他与唐蓬莱想尽一切办法营救。只差一点点，唐山海就永远离开他们，离开这个世间。
“我大哥也是这个意思吗？”唐山海闷闷不乐，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体想要回到战场是不可能了。
“是，他说只求你平安。”戴笠摸了摸唐山海的头发，柔软顺滑。在这小楼里养伤，唐山海没像平时一样打发蜡，刘海松软得耷拉在额头上，愈发显得年轻。
“嗯，我听大哥和老师的安排。”在哪里都是为党国效力，何况这样可以让大哥和老师安心，唐山海默默想着。
“如你所愿，军统切断了和徐碧城的所有联系，以后她就是个普通人了。”戴笠觉得唐山海还是太过纯善，这一点，不好。
“谢谢老师。”唐山海转念一想，“那行动处里如今岂不是……”因为自己的暴露，军统失去了安插在行动处里的眼线。
戴笠却是难得地笑起来，唐山海看着他莫名其妙，瞪圆了眼睛。
“你放心，我们已经有人进入行动处了。”戴笠笑得高深莫测。
“真的？”唐山海也笑了，带着几分意外的惊喜。
“真的，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戴笠想起来那个叫陈山的年轻人孤身一人周旋于军统和日本人之间，也是很有几分胆识和本事。
“和我很像？”困意袭来，唐山海带着疑惑坠入梦乡。
戴笠替他掖好被角，关上灯，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陈山回到家，刚进门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你是不是穿太少了？当心着凉。”张离关切道，她不想再看见陈山病恹恹的样子。
陈山满不在乎地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瓮声瓮气说着，“没事儿，可能有人念叨我呢。”
张离无奈于他的敷衍态度，只好打开衣柜，往陈山的地铺上添了一张毛毯。
陈山睡上去的时候，把毛毯严严实实裹在身上，笑得傻气而甜蜜，今天的地铺格外温暖。
余小晚独自一人倚在床头默默流泪，手里拿着相框，里面是她和肖正国的结婚照。不久前费正鹏告诉她，肖正国其实是被周海潮杀害的。
一个一心为了党国的军人，没能死在同敌人交锋的战场上，反而屈辱地死在了自己人的冷枪下，只因为那可笑的嫉妒。
“肖正国，你真可怜……”余小晚的指尖点在照片里男人的脸上，笑着流泪。
可怜你作为丈夫，深爱的妻子却不爱你。
可怜你作为军人，信任的同僚却背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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