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尊前奏花落

　　　过得两日，汝南王妃进宫给皇后请安时，皇后便将请封世子与恭定帝姬入宫一事说了。汝南王妃当然不情愿，于是就轮到若晚出马了。

　　　昀昭殿内，汝南王妃神色黯然，道：“要妾身母女骨肉分离，这可怎么好呢？皇命不能擅违，妾身只好求娘娘去劝劝皇上，成全妾身母女吧。”

　　　若晚摇头：“本宫是为王妃考虑，还请王妃遵从圣旨，由太后抚养帝姬。”见她蹙眉，若晚又道：“帝姬若能替皇上与皇后奉养太后，那可是纯孝之至啊。将来帝姬成婚册封为公主，那可是再尊贵体面不过了。皇上虽说是要维护王爷的，可王爷到底动手打了人，皇上终究是有些生气的。而且王爷性子耿直，难免不被人抱怨，若有帝姬时时在太后、皇上面前劝说调和几句，岂不更好？”

　　　汝南王妃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王爷还打了面前这位娘娘的父亲，她叹一叹，只说：“王爷的性子是急了点。”

　　如此一番口舌劳作，汝南王妃终于应允去劝说汝南王，也应允女儿入宫。

　　事后第三日，汝南王便亲自登门向张霖、冯参致歉，虽然只是草草了事，事情到底也平息了不少。册世子和进封帝姬一事更是办得花团景簇、极尽热闹奢华。

　　　汝南王有这样的显赫荣耀的喜事，自然是春风得意、忘乎所以。玄凌借口紫奥城冬夜戍守的兵士时常偷懒打盹或是偷偷喝酒聚赌，便让甄嬛的兄长甄珩执掌了皇帝近身侍卫羽林军的职权。

　　　而在深宫之中的若晚也得了消息，玄凌已经私下联系了冯家、管家、洛家、倪家等几家与汝南王或慕容氏有过不睦的家族。

　　　若晚便知道这一场东风，她终究是等到了。

　　宫中的日子就这样似水缓缓流逝过去，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

　　阳春三月，上林苑湖光山色亦是春意浓浓，格外绮丽动人。仪元殿内却是冷沉如冬日。

　　“轰啷”！

　　一声玉器落地碎裂的声音，渐渐是碎片滚落的淅沥声。良久，殿中只是无声而可怖的寂静。

　　　案几上的金珐琅九桃小薰炉里焚着龙涎香，袅袅缕缕淡薄如雾的轻烟缓缓散入殿阁深处，益发的沉静凝香。玄凌坐在蟠龙雕花大椅上，轻烟自他面上拂过，那种怒气便似凝在眉心，如一点乌云，凝固不散。

　　外头有内监在外试探着询问：“皇上——”

　　若晚扬声道：“本宫失手打了个茶盏而已，等下再来收拾。”说着把茶盏的瓷片拨开，又把案几上的薰炉抱至窗台下，打开殿后近林接木的小窗，风吹过，有簌簌的轻响，象檐间下着淅淅的小雨一般。

　　玄凌的声音有愤怒后的疲倦，漫漫然道：“果真是如你所说，朕愿意退一步，汝南王却是步步紧逼！”

　　事情的起因是汝南王要求追封死去的生母玉厄夫人为玉贵太妃，并迁葬入先帝的妃陵。

　　先帝在位时，玉厄夫人的兄长博陵侯谋反，玉厄夫人深受牵连，无宠郁郁而死。直到临死前先帝才去探望，但是玉厄夫人口出怨望之语，深恨先帝及舒贵妃。先帝一怒之下不许玉厄夫人随葬妃陵，亦无任何追封，只按贵嫔礼与杀害先帝生母的昭宪太后葬在一起。

　　汝南王要求追封生母，不仅是损了先帝颜面，而且作为继承皇位的玄凌，自然也不愿意追赠玉厄夫人为太妃了。

　　若晚端了青玉茶盏放在他面前，款款温言道：“皇上饮些茶吧，可以怡神静气平肝火的。”

　　玄凌只是一言不发，但见额上的青筋累累暴动，怒极反笑，道：“朕若允他，必失前朝和后宫的人心；若是不允，他必定怀恨在心，前番种种功夫和布置，皆算是白费了。”

　　若晚握着他的手道：“皇上息怒。不必为此人这般生气，伤了自己的身子，更不值得。”

　　他慢慢喝了口茶，神色缓和了少许，“朕不该听从甄婕妤的话，忍一时之气，反倒让玄济愈发胆大包天！”他仰天长叹一声：“晚儿，朕这皇帝是否做的太窝囊？!”

　　这个宫廷里，帝王将相、后妃嫔御，又有哪一个不是活在自己的无奈里，各有掣肘。

　　心里霎时涌起一股酸涩之意，若晚情不自禁温软地俯下身，安静伏在他的膝上。他向上的玄色缎袍满绣螭龙，那些金丝绣线并不柔软，微刺得脸颊痒痒的。她的声音极轻微柔和：“那么为长远计，皇上只能忍耐。”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那么轻微，若非伏在他的膝上，几乎是不能察觉的。

　　事后，玄凌以为太后祝祷祈求安康之名为每一位太妃都加以尊号，追封玉厄夫人为贤太妃，迁葬入先帝的妃陵。同时进封岐山王生母钦仁太妃为淑太妃、平阳王养母庄和太妃为德太妃，与玉厄夫人并立。

　　汝南王意在尊其母为“贵太妃”，向来贵、淑、贤、德四妃，虽然名为并立，却是以贵妃最尊。贵太妃自然也成为太妃之首。子凭母贵，汝南王的地位自然更加尊贵。

　　几个封号而已，却是种种忌讳和兼顾，盘根错节，无微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