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旧时明月在

　　中秋夜宴，玄凌在重华殿设宴，各个亭台楼阁皆悬了绢红明火的宫灯，照得一池碧水皆染上了女子醉酒时酡颜嫣红，波荡漾间绮艳华靡，如一匹上好的蜀锦。在座后妃由皇后起一一向玄凌举杯祝贺，说不出的旖旎融洽风光。

　　皇后的“病”也终于是好了，起身向玄凌道：“今日宫中姐妹尽在，臣妾愿敬皇上、太后一杯，恭祝皇上、太后圣体安康，福以永年。”

　　太后颔首，怡然微笑，不复以往的疏离之意。大庭广众之下，玄凌也不愿意扫了兴致，仰首一饮而尽。

　　若晚掩袖喝下一口酒，太后永远都先是朱家的女儿，这也是她从没想过去刷太后好感的原因，难度太高，收获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华妃的唇角含了一丝淡漠笑意，眼风却斜斜朝着乔采女扫去。

　　华妃唯恐他日再度失宠，有心再培植人手。又不愿重用官宦高门之家的女子为已所有，怕日后分宠太多无法驾驭，因此选了一名侍女乔氏。玄凌倒也受用，先是更衣，未几，又进封为采女，颇有几分宠爱。

　　只见她身量小巧，容颜也颇清秀，乔采女起身走至玄凌面前，媚笑道：“皇上万福金安。酒烈伤身，臣妾用心择了一盘好果子，样样精致美味，请皇上尊口一品。”

　　玄凌含了一枚奶白葡萄在口中，只淡淡道：“还不错。”

　　乔氏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也有几分美色，不过却只是个庸才，不足以成大器。华妃想以她来分若晚和甄嬛的恩宠，实在不算明智之举。

　　太后淡淡扫了一眼，向玄凌道：“宫中还是多些贤德之人服侍皇上才好。”

　　这便是暗指乔氏媚上了。

　　乔氏面色微白，惶恐地退了下去。

　　皇后道：“是臣妾的不是，管理后宫不善。”

　　太后长长叹息，“你病了许久，与你有何干系？该是怪罪协理六宫的人才对。”

　　太后神色冷寂，只目光逡巡在若晚与华妃身上，淡淡不言。若晚和华妃只得出席跪在了地上，口称“太后息怒”。

　　气氛尴尬得难受，嫔妃们都止了饮酒欢笑，目光齐齐落在二人身上，神情各异。

　　玄凌只是无意理会的样子，对太后道：“中秋佳节之际，母后何故有此怒气？”

　　太后道：“哀家老了，所求不过就是皇帝你能平平安安，哀家一身荣辱尽系于皇帝你一人之身。”

　　玄凌面色一怔，态度愈加恭顺，“母后言重了。”

　　太后慈爱地抚一抚玄凌的肩膀，“皇后纵然有错，她也是纯元的亲妹妹。”太后咳了一声，低沉道：“纯元临死之前，伏在你的膝上告诉你的话，你还记得么？”

　　皇后垂手立在身侧，穿着镶黑色万字曲水纹织金缎边真红宫装，精致而不张扬的花纹疏密有致地铺陈于领口，露出一抹因消瘦而毕现的锁骨。低着头一言不发。

　　玄凌身子一震，又惊又愕，他面色很快平静下来，清晰道：“儿臣无有一日敢忘。”

　　重重云锦帷幕沉沉坠落，风终是拂面而来，不着痕迹地带了入骨清寒，若晚跪在地上，听得太后提起“纯元”，心中不免好笑。人都死了，还要被时不时提起。

　　夜深了，太后似乎是累了，也或许是目的达到了，转身离席。那秋香色云缎长裙无声委曳于地，行走间，如意高寰髻上簪住的嵌珠双龙点翠簪的南珠流苏亦纹丝不动，行动间并无生出一丝多余的褶皱波澜，衬得她姿态愈发高远沉着。

　　若晚沉静凝视着太后离开。

　　太后亲自下场为皇后出头，宫权又回到了皇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