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刀霜剑严相逼

——存菊堂沈婕妤感染了时疫，危在旦夕。

玄凌国事缠身，太后、皇后在通明殿祈福，华妃不可能理会沈眉庄死活，于是这事儿就落到了若晚这里。

　　当若晚赶到存菊堂时，甄嬛已经到了，面色十分焦急，在屋外来回踱步。见了若晚前来，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娘娘。”

　　“请起。”若晚下了轿辇，听得屋里传出来的女子痛呼的声音，还有鼻尖隐隐的血腥气，惊讶道：“沈婕妤这是要生了？这是怎么回事？”

甄嬛面上焦灼，急切道：“回娘娘的话，沈婕妤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孕，又不幸染上时疾，牵动了胎气，以致早产。”

若晚连忙让人去禀报皇上皇后，问道：“好端端的，沈婕妤怎么就染上时疾了？”

甄嬛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臣妾也不知道，眉姐姐昨日还好好的，今早说是吃下去的东西全呕了出来，伺候的人还以为是孕吐，直到傍晚人烧了起来，才知道是时疾。”

沈眉庄还是染上了时疾，是皇后动的手？还是华妃？

过得一刻钟，皇后终于来了，听了若晚的话，她惊问：“太医怎么说？”

若晚道：“温太医说沈婕妤身子虚弱，已经命人去熬催产药了。皇后娘娘放心，沈婕妤和小皇子必定安然无事。”

皇后低声念了句佛。甄嬛则是强忍着泪意，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沈眉庄染上时疾，玄凌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来到存菊堂，可是眼下见到他真的没来，甄嬛又不免为眉庄心里不值。

　　直到玉兔东升，屋内才传来一声微弱的嘤啼，然后是几声欣喜的“生了生了”“终于生了”。接着有稳婆出来报喜：“恭喜皇后娘娘，恭喜二位小主，沈婕妤产下一位皇子！”

　　初春的风微有冷意，夹杂着草药的气味，吹得脸颊上一阵阵发紧的凉，皇后的脸上扬起无懈可击的笑，道：“好，好！明攸宫上下都赏一个月月钱。”

　　甄嬛手中紧紧绞着一块绢子，绞得久了手指生疼，此刻听稳婆说生了，心中一松，才觉得痛。连连问道：“眉姐姐怎么样了？”

　　稳婆勉强一笑，“沈婕妤累极了，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若晚问道：“小皇子呢？怎么不见抱出来？”

　　稳婆喏喏回道：“小皇子未足月而生，温太医正在里头诊脉，请皇后娘娘、二位小主移步后堂。”

　　甄嬛的心又被提了起来，皇后点点头，“一起去看看吧。”

　　房中还有隐隐未散去的血腥气，许是难产的缘故，小皇子身上微微有些发青，身量也比其他孩子小些，哭声也不甚宏亮。

　　本来想抱一抱孩子的甄嬛，此时也不敢抱了。甄嬛心中酸涩，看着温实初道：“温太医，小皇子他怎么样？”

　　温实初稍见为难之色，道：“小皇子尚未足月，又是难产……得要人细心照料。否则……”

　　言下之意是怕养不活了。

　　若晚叹息道：“可怜沈婕妤了，本来可以平安生下一位皇子，怎么就染上时疫了？”

　　皇后又安抚了众人几句，交代他们照顾好沈婕妤和小皇子。沈眉庄还没清醒，甄嬛请求留下照顾，皇后和若晚先离开了。

　　沈眉庄躺在湖蓝弹珠纱帐之中，好似一尾脱水的游鱼，脸色像新雪一样苍白至透明。白苓和采月一个为她擦拭身体，一个喂她喝下参汤。可是沈眉庄连人都不甚清醒，如何能喝得下去？

　　甄嬛静静地看着，明明是春天，那轻微的凉意却宛若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插入心口，还未觉得疼，只晓得冷浸浸的整颗心都像是冻住了，甄嬛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那颤意便立刻在全身蔓延了开来。

　　她回想起之前和沈眉庄的那一段话——

　　“嬛儿，我现在是遭了算计了！我死了无妨，可是我还有腹中的孩子，他已经七个月了，就快要出来看一看这个世间了！”沈眉庄散乱的发髻旁插着御赐的一支赤金合和如意金簪，衬得她的脸色愈加苍白，“嬛儿，你帮帮我，让温太医给我开一副催产药。”

　　甄嬛人在屏风外头，沈眉庄不让她进来，害怕传染了时疫给她，甄嬛听得她咳嗽不停的声音，语带哭腔：“眉姐姐，可是你的身体怎么支撑得住啊？这个孩子咱们不要了好不好……”人心都是偏的，一个没出世的孩子，一个是从小交好的好姐妹，甄嬛当然选择后者。

　　“咳咳咳——”沈眉庄兀自睁大双眼，眼中闪烁着黑幽幽的光芒，唤道：“嬛儿……这个孩子已经会动了。”

　　甄嬛哑然，垂泪不已，“我知道了，姐姐放心，温太医的医术高明，我会让他开一副不伤身子的药，姐姐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沈眉庄终于放下心，她无力地躺在床上，目光中暗红色的恨意，“好，今日我就赌上这一把！若是母子俱亡，我只恳求老天爷让我们下一世再续母子情分。若是留得残命，我必要将那幕后之人挫骨扬灰！”

　　……

　　回过神来，甄嬛怔怔立在原地，一行清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