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10号
晚上10:30
“咯噔。”
车轮碾过不知道什么东西。
车顶灯开着，映着车内一群人惨淡的脸色。
他们这算是安全了吗？谁也不知道。
警车不小，足够坐得下八个人，杨九郎问了一句他们有没有足够安全的地方可以去，得到孟鹤堂肯定的答复之后就把驾驶位交给了他，自己坐副驾驶，从副驾前面的手套箱里摸出一盒子弹，填满手枪的弹匣之后又把剩下的放在兜里，手枪搁在大腿上，杨九郎摸着枪柄，直视前方被车灯破开的黑暗，凝固成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身上还带着血腥味，黑色的无指手套上缠着布条，已经变成了接近干涸的暗红，脸上有汗淌下来，但手太脏，不敢去擦，有汗珠子流到了眼睛里，蛰得生疼。
后面伸过来一只手，手里团了一张手绢递在杨九郎脸旁边，他回头看了一眼，接了手绢，朝张云雷点点头。
手绢是白色的，上面一股子香水的味道，杨九郎拿着，那白手绢便脏了，他看着那手绢，心里无端的感到一阵惊悸。
“这是去哪儿？”张九龄问，嗓子是哑的。
“孟哥家。”周九良把自己和张云雷身上缠着的乱七八糟的窗帘和桌布解下来，踹进角落里去，郭麒麟头上顶了个粉嫩嫩的女式外套，但拉链卡住了，正跟它坚持不懈的做着斗争，“独栋别墅，很安全。”
“我能不能……我得回家。”警车的后面是单向的玻璃，能看见外面道路上横七竖八的车，就只是一下午的时间，什么都变了，张九龄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在颤抖的车厢里睁大了猫一样的眼睛，“手机没信号……我爸妈……还在家里，我得回去看看。”
后车厢里的几个人齐刷刷的看他，谁也没出声。
谁不担心爸妈呢。
张九龄是北京人，而张云雷郭麒麟还有王九龙他们几个的家都在天津，九良孟鹤堂老家更远，张九龄说中每个人的心事，担忧的情绪瞬间压过恐慌。
“要不你们放我下来。”他确实不能强求人家陪着自己去冒险，这里面的绝大多数人他都是第一次见，就算是王九龙，其实和他也没有那么深的交情，他们其实没有义务一定要陪他回家看看，甚至没有义务一定要带着他，“这是哪儿？我自己想办法回去，我真得回去看看。”
张九龄伸手去摸钢管，他做好了下车的准备。
手腕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抬眼撞进一对混合着关心和担忧的眸子里，王九龙的眼眶还是红的，眼神却温润如一只大狗，“你别急，肯定会没事的，你先别急。”
“太危险了。”孟鹤堂从后视镜里面看了一眼后面的人，也赞同王九龙说的话，“你看看现在外面，你自己一个人走不出二里地就会被啃的骨头渣都不剩，知道你担心爸妈，也得先保证自己安全吧。”
“咱们是在体育场，咱爸妈都好好在家呆着呢，肯定没事，家里肯定更安全，你看其实没信号之前手机上都有信息，只不过是咱们忽略了，咱们都能平平安安的从那么危险的地方跑出来，二老肯定更没问题了。”郭麒麟这话是安慰九龄也是安慰自己，陶阳挨着他，不太说话，但很能给人一种安全感。
张九龄暂时冷静下来，只是眼底仍然带着焦虑。
北京城的夜晚从没如此黑暗过，孟鹤堂和九郎只能从建筑物的外形上勉强辨认道路。。
车在黑暗中行驶，仓皇如无家可归的鹿。
孟鹤堂的车技很不错，一看就是老司机了，在避开各种杂乱的车和游荡的丧尸的同时还能保持一定的速度，只是从这里到他家小区距离不近，有些路又被堵住，幸好警车的性能不错，也比较结实，有些地方几乎是硬挤过去的，这种时候也不能指望人还遵守什么交通规则了。
一路上并没遇到什么危险，这进一步证明了丧尸的破坏能力很有限，只是基础设施大面积停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复。
停电也导致了另一个问题，孟鹤堂住的那个别墅区的安保确实严格，门禁停止工作车也被堵在了大门外，杨九郎拿着枪和警用手电下车看了一眼保安室，回身敲了敲车窗，跟降下车窗的孟鹤堂说，“俩门卫，全成丧尸了，不过锁在里面出不来，我看那栏杆不算结实，你直接冲吧。”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一直比较乖的人搞起破坏来总会有种莫名的激动，杨九郎上车车门还没关上孟鹤堂就一脚油门轰出去了，连带着车上的人都被晃了一下，周九良一头栽进张云雷怀里，还没等人反应，薄弱的栏杆直接被撞飞，警车带着光划进小区里，孟鹤堂左扭右扭，最后把车停在一栋三层别墅门口。
“你带钥匙了吗？”张云雷把周九良扶起来，顺手摸了一把人的小卷毛，他们没敢直接下车，车灯照亮了别墅的前院，道路两旁的树隐在阴影里，影影幢幢，看不清楚情况，王九龙伸手去拉后车门，手放在把手上，一怂，没敢开。
“指纹锁，但我不记得是不是电池的了。”孟鹤堂看着外面，也有点怂，但总不能一直呆在车里吧，杨九郎拍了他一下，打开手枪保险，说，“去看一眼，没事儿，我给你盯着呢，没事儿。”
“你不下去吗？”孟鹤堂问，杨九郎一直都很勇，没道理这会子快看见胜利的曙光了反而退缩。
“这样视野大。”杨九郎拿着手电给他照着前路，“你打开门别着急开，等我过去。”
不得不说，杨九郎的存在确实能给人很大的安全感，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枪。周九良趴在车窗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孟鹤堂，额头和指尖抵在玻璃上，张云雷也有点担心的看着窗外，抬手在周九良脊背上顺了几下，好让他别那么紧张。
“滴。”
这指纹锁的声音这会儿听起来很是美妙，孟鹤堂回身朝着杨九郎比了个大拇指，他便拿着枪跳下车，把别墅从上到下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奇怪的人在里面，才回到车上，让剩下几个下来。
张云雷上车的时候坐在最里面，下车的时候便是最后一个下，杨九郎伸手给他，张云雷看了他一眼，让他扶着自己从车上下来，低声说，“谢谢你啊。”
杨九郎没吱声，把手绢从心口的那个兜里揪出来，还给张云雷，“有点，有点脏了。”
“啊，那什么，给你了，你留着吧。”张云雷没接，“今天……谢谢你啊，警察同志。”
“为人民服务么。”杨九郎挠了挠头，竟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小眼睛眯起来，有点可爱，张云雷看着这位刚才还凶的不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小警察露出这样的表情，也跟着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好像丧尸围城的紧张感和不真实感也被冲淡了不少。
张云雷走了两步，发现杨九郎没跟上来，回头看他，发现这人倚在车旁边，没动。
他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生动形象地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杨九郎拿着手上的帽子，转了个圈，给他指了一下帽子上面的徽章，“警察。”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得走了。”
张云雷的目光落向警察叔叔拿着帽子的手，很好看的一双手，手指细长，皮肤很白，搭在黑色的警帽上，有点不安的捻着帽子的边沿。
“那你，那你还回来吗？”杨九郎要走，这确实有点出乎他意料，虽然他俩到现在见面可能还没有一个小时，但是杨九郎给足了他们安全感，从私心里说，他肯定是不希望杨九郎离开的。
“你们就在屋里呆着，我看看情况，探探路，要是，要是……我就回来，好不好？我回趟局里，不管怎么样，我明天都会来找你们，好不好？”杨九郎和他说话的语气跟哄小孩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习惯，“你进屋去，我看着你进去了，我再走，你们记得锁好门，留人守夜啊。”
看着张云雷一步八回头的走了，穿过小花园最后带上门，杨九郎深吸口气，他的战友还在体育场，或许还有幸存者，又或许警局还没有沦陷，如果事态真的无法控制，最不济也要给他们带回来一些食物和武器，不管怎样，需要他的地方还很多，他拿着枪上了驾驶座，开启发动机，单手打转向盘，离开了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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