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龙绫》

夜色起，四周逐渐变得静悄悄的，偶尔有风声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院子里黑漆漆的，泼墨似的夜里，有一丝灯光露出，灯光有些昏暗，许是油不够的原因吧，但主人也想着差不多该歇息了，也就没有添油。

“夫君，还不歇息吗？”

一个温婉的女人，端着一杯热水，缓步走入房间，热水还冒着热气，大概是女人晾了一会吧。她黑色的眸子里藏着几分怯意，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她称为夫君的人赶出来，毕竟他们只是政治联姻罢了.....那黑白发的身影，就端坐在书桌前，细细的看着那些圣贤书。

“快了，你先去睡吧。”

他头也没有抬起来，眼睛盯着书看，好似什么都不能打搅他，就如同一座雕像一般，呆立在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心里却藏着说不尽的苦涩。仍记得，她离开时的那句话，等我折磨了你，便会忘了你.....可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了，她所谓的折磨还是没有到来，来的，却是无尽的空虚。那俏皮的身影，一直在心里晃悠，怎么也抹不去，怎么也赶不走。

“我不.....龙牙，我不。”

上一次他也是那么说的，结果翌日起来，他却睡在偏房，连在自己床下打地铺都不愿意。上次端的那杯水，还是静静的放在原地，好似没碰过，又或者说，龙牙真的没碰过.....所以这回，至少看他喝了那杯水。

“回去，睡觉。”

清冷的声音里藏了几分愠怒，但很快又平息下来。她没有错，她只是尽了一个妻子的本分，错的是他，错的是他乐正龙牙，是他忘不了，是他放不下。

“乖，先回去。”

龙牙声音缓和了几分，但她乖乖转身离去的时候，眼角分明藏了几滴泪。或许她是真的喜欢他也说不定？但.....他已经心有所属了。

灯忽明忽灭，终于在剧烈的闪烁了几下之后，彻底的灭了。原本就昏暗的屋子一下就成了漆黑一片，只有清冷的月光撒入，带来一丝光明。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望着清冷的月亮，心是寒的。猛的想起什么，却又开怀大笑起来，笑得很潇洒，很放肆。笑着笑着，泪便从眼眶里溜了出来，像一个个小精灵一般跌出眼眶。提起笔，写了封休书，泪和墨混合起来，在书上留下一个一个歪斜的字体，甚至已经控制不好自己的手了。

那缠绕着他的梦魇，已经有了答案，或许答案一直在眼前，只是他不愿意去接触罢了。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他名义上的妻子，虽然只是名义上的。

离家不远，有一座小山，没什么人知道那里景色优美，但龙牙知道，因为有一个人一直在带他去。那是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却有着别的女孩所没有的元气。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来这里了.....”

走过不知道已经走了多少遍的路，终于还是和她再见面了。那里是他们经常幽会的地方，那时候就并肩坐在一起，坐在那里，随便拔几根草，平整一下，便是椅子，手牵着手，望着月亮，勾勒着未来。

只是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成了天人永隔。

那是墓碑，一个小墓碑，上面只刻有一行字：乐正龙牙之妻乐正绫之墓。

往事的种种，都从眼前溜过，伸出手来想抓着，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指尖划过，从手指的缝隙中钻过去，就像一条泥鳅，拼命的抓，却抓了个空。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龙牙想，他大概会和家里往死里对着干吧？啊不，是必然会和家里对着干，往死里对着干。如果再来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他只会拼命的抓着那个名为乐正绫的女孩的手，对她说：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但可惜，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天空有几只乌鸦飞过，停在了附近的枝头。

轻闭起眼，眼前浮现的不是初遇，也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得知被遗弃时，她冰冷的眸子。那双红眸，只是平静的望着他，那股平静，现在想起来居然有些后怕。她没有哭闹，因为哭闹无用，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

“等我折磨了你，便会忘了你。”

那是最后的话语了，也是一直缠绕着龙牙的心魔，日日夜夜的等着她所谓的报复，现在想来，早该明白才是，是他太傻，是他愚钝。

“世间最大的折磨，莫过于让我一直记得你吧？乐正绫.....”

褐发，红眸，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乐正绫三个字，更是他的执念，他的心魔。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原本的有多珍贵。是啊，阿绫怎么会忘了他呢？即便是死了，也要刻上他的名字，然后带着这份对他的执念，奔赴死亡。

缓缓地跪在她的墓前，掏出半截簪子，那是那天阿绫离开的时候，拔出来，砸在地上，然后拿走另一半，剩下的。这枚簪子，是他们一齐猜花灯谜的时候赢的，那日离开的时候具体是个什么情形，脑海里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天的雨很大，大到只消一刻，便会被淋个落汤鸡。

簪子就抵在脖子上。

“下辈子，我娶你啊，我保证。”

声音忽然带着笑意，变得轻快起来，本该和她在一起潇潇洒洒的过这一生，可惜，可悲，可叹。

几只乌鸦哀鸣起来，或许是在哀鸣这一对错付的有情人吧？也许是别的什么，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