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是敌是友

承露殿。

泠泠的清辉透过棱花缠枝莲的格木窗洒进室内，姝色的美人端坐镜前，一双细白丹寇手轻柔地梳理着微乱的秀发。顺着放下手中白玉梳的同时，拈起那封书信，一个抬手间瞬间被火舌舔舐干净。

姚临姿小柔

“主子”

外室，一个婢女打扮的宫人端着一捧清甜的香进来，熟稔地将殿中的香炉替换下，又仔细将桌面灰烬抹去。

姚临姿告诉他，事情我已经明了了。

宫女依言退下。

软烟罗后的男子躺在锦被中，眉头轻轻皱起，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不一会儿，一只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穿过层层叠叠的垂幔。

姚临姿（瞧了瞧躺着的人，眼眸厌恶之情毫不掩饰，又快速掩去）

姚临姿陛下可是醒了？

萧承睿忍不住咳了几声，他近来精神不是很好，或者说自宁锦回宫后就不大好，小半年的时间，愈发显得消瘦。

萧承睿朕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什么时辰了？

姚临姿（娇笑着倚在他怀中）陛下别担心，时辰还早呢，左右不是早朝，外头也无事，难得在臣妾宫中能休息片刻。

萧承睿折子还等着批复呢，不许胡闹。

虽这么说，却没有一丝斥责的语气。

姚临姿妾不是拦着陛下不理国事，是心疼陛下罢了，您可是陛下，身体要紧啊，底下多少人指望您呢。

萧承睿你说得对。

萧承睿稚子年幼，成人的还不中用，朝堂上军中九弟威望高得很，如何能放心。

姚临姿燕王殿下？九爷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军功，确实是一众兄弟子侄的表率，陛下能有此才德之人可谓是如虎添翼。

萧承睿（将美人搂在怀中，引得她一阵轻呼）呵，那你说他是猛虎，我是什么？

姚临姿陛下自然是得上天恩旨统御天下之人，是人中龙凤。

萧承睿上天恩旨？

因着这几个字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窗户被风吹开，外头雷声大作，风雨便打了进来，外室的宫人有序地收拢好门窗，目不斜视地重新燃上被吹灭的烛火。

呵，要真是“上天恩旨”就好了，否则这么多年即便坐上了帝位，依旧如坐针毡。

父王偏心，当年竟然把帝王之位拱手让与无知小儿，他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他瞧不见，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们母子！若不是萧承煦年幼无军功，如何有他的位置？

原以为是头温顺的，可狼到底是狼，要知道有今日的局面，也不会容得下他萧承煦。

可当初自己是对沐王妃发过誓的......

沐王妃.....沐王妃....

萧承睿（无力地压下心中思绪，又重重咳了几声）

萧承睿罢了，朕先回御书房批折子了，你好好休息。

外头宫人伺候着送了帝王出去，呼啦啦的一群人总算给承露殿带来了一丝宁静。

姚临姿将被褥都换了新的来。

外头进了两个宫人默默打理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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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骤然多雨，吹散了白日的暑热之气，萧承睿却觉得身上汗津津的。

内监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照得被水雾弥漫的路面隐隐错错。

走了一段，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

耳边脑海中心跳变得清晰可闻，视线有些迷糊，陡然停下脚步，后头的宫人脚下打滑，一个不小心撞了上去。

“陛下，奴婢该死”

呼啦啦地一众人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半年来，陛下身体不好，连带得脾气也愈发急躁，有宫人不小心打翻了香炉便被活活打死，因而都谨小慎微的很。

小安子自小跟在陛下身边也被吓得汗津津的，跟着跪下。

“陛下，奴才们不仔细，请陛下恕罪”

萧承睿只觉烦躁得很，猛地退了几步靠在柱边，一掌撑着，一掌收拢按压着眉心。

他环视着跪着的奴仆，眼前的身影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甩了甩脑袋，猛然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廊下。

那是一个穿着华贵端庄宫服的女人！一个美艳的女人！一个死去的女人！

那个衣服，那个模样！

任凭他怎么眨眼，都没有消失，不会错，不会错。

是那个上吊死去的女人！萧承煦的母亲！沐王妃！

是沐王妃！

她就在那里，冲着他笑！他可以清楚的看清她脖子上的勒痕！那唇边的冷笑！

萧承睿（又猛地甩头，惊愕地问地上的小安子）你可看见了.....可看见了.....

“陛...陛下...”小安子被一把揪住衣领，拖拽起来。

萧承睿那是什么人？！

小安子哆哆嗦嗦地顺着萧承睿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婆娑的树影被风吹得窸窸窣窣的响，并没有什么人，“奴.....奴才....奴才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在....”

萧承睿一把推开小安子，又拖起一个宫人

萧承睿你看见了吗？......那你呢.....谁看见了.....

“陛下...陛下”

“陛下恕罪....”

“奴才们....奴婢们并没有看见任何人....”

萧承睿胡说！是沐王妃....沐王妃....她来索命了...她...

“陛下....陛下....”宫人惊慌失措地接住昏倒的帝王，四下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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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彻底乱做一团，皇帝昏迷不醒。

贺兰芸琪这是怎么回事？

贺兰芸琪太医？

“回娘娘，陛下是怒气攻心，惊惧在身，寒气入体，内热交困所致，且肺腑均有受损，这....恐....还需细细调理，不可再费心劳力啊”

太医颤颤巍巍禀告了一切，但有些话却不敢多言，方才切病问症时，看脉相虚浮呓语，是心病。又有精体虚空之显，实乃是多思多欲所致。帝王乃一国之本，要是让外头知道，本就虚弱的龙体又兼沉溺酒色而加剧，传出去，自己怕是命不久矣。

贺兰芸琪有劳太医照顾。

贺兰芸琪（又出了来）跟着伺候的人不仔细，方才见外头又吵吵嚷嚷的，恐是本宫素日太过纵然之过，都拖出去打上五十大板，再有胡言乱语者便....打发慎刑司去！

贺兰茗玉（走上前搀扶着皇后）姐姐不必恼怒，眼下还是陛下龙体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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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消息严密，外头还是少不得传出些流言蜚语。

宫里宫外不敢议论帝王如何，却只在宫人间传开沐王妃雨夜显身如何，又兼有人提及先皇贵妃贺兰氏丧子之时也是这样的雨夜，瞧见了先沐王妃。

一传十，十传百，纷纷议论起当日的情形。传得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儿。

原是那日有经不住吓的宫人发了疯，其间将那日帝王的胡言传了出去。

现下，又传出先王遗诏云云。

贺兰芸琪作为六宫之主，天下国母，哪里容得下这般言论，打杀了一批人禁了流言纷扰。

可茗玉清楚得很，她清楚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况且，当年的情况如何，她一清二楚，哪里又是流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