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慎远会试那天,宜宁本来正在准备庆贺他中举的礼物,是一块璞玉。
前世为了解闷,宜宁学会了一点雕刻,虽然不太熟练,但还是能勉强看出貔貅的雏形。
正入神的时候,听到雪枝禀报程二公子拜访。
程家二公子,程琅,陆嘉学的手下,也是陆嘉学的侄儿。
说起来,宜宁曾经也带过他一段时间。当年眼泪汪汪喜欢赖在她身上的小孩子,如今也长成翩翩少年了。
“程琅?他如何知道我?还想见我?”
宜宁惊诧了一下,难道陆嘉学来了?
雪枝摇摇头,
“小姐,那位程二公子似乎是为陆都督来咱们府上传话的,说是给您也带了话,大爷就叫您过去一趟。”
听完这话,宜宁更困惑了。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跟外面的人说我换身衣服就来。”说完就进了里间。
宜宁赶到的时候,正遇上罗成章一群人跟着程琅出来。
宜宁忙见礼,听到少年清朗的嗓音笑问,“这位就是府上七小姐吧,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罗成章闻言回答,“正是小女,宜宁,这位是程家二公子,你随他去吧,莫要冲撞了贵客。”
后一句是对着宜宁吩咐的。
宜宁认命地点头,不动声色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七小姐不必如此紧张,并非我舅舅想要带话与你,是我擅作主张想见你一面,还望七小姐莫怪。”
听到他这样说,宜宁暗自松了口气。
见面前的小姑娘不说话,程琅以为她还在紧张,不敢吓到她,干脆直接说明来意。
“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听闻舅舅对七小姐有些赏识,就想来见见姑娘。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宜宁回过神来,连忙摇头。
“不敢,陆都督只是大人大量没有计较小女的冒失,不敢谈赏识,公子严重了。”
程琅看着她极力否定的样子不觉好笑。
别的女子摊上这事巴不得凑上去,她却避之不及。
“说起来,在下有位故人,也叫宜宁,想来也是我们与姑娘的缘分了。”
“听闻陆都督一生所重,也只有一个宜宁。”宜宁垂首,睫毛掩住眼睛,让人看不清神色。
“哦?现在的传言是这样的吗?我竟不知我那舅舅是个如此痴情的人。他看重的不向来都是权势吗?”程琅目露嘲讽,凉凉开口。
他还是不能忘记他那舅舅因为在外谋划着侯爷之位,而疏忽了对舅母的防护,害她年纪轻轻就死了。舅母是他年少最尊敬的长辈,只有舅母是真的关心他。
宜宁不说话,只是继续低着头。是这样吗?
程琅自觉失言,止了话头。“在下失言,姑娘莫往心里去,今日实在是打扰,告辞。”
当晚,宜宁就梦到许多以前的事情。
陆嘉学来向她提亲。
她忍不住看他,高大文雅的少年,澄澈的双眸柔和带着笑意,一身月色长衫,一步一步,像是走在她心上。
新婚之夜,被挑开盖头的宜宁一抬头就撞进眼前人抑制不住爱意的眼睛里。
分不清彼此的呼吸的时候,宜宁感觉自己要溺死在身上男人的目光里。
“宁宁,你终于来我身边了。”
哑哑的嗓音响在耳边,激起宜宁满身战栗。
再后来,是他提着滴血的剑走出门,身后是陆嘉然和他夫人的尸体。
他满脸漠然,周遭像是冻了一层冰,让人不敢接近。
他眼里并未见仇人死去的快感,只有满目的荒凉。
像是一片荒芜的土地上,长出了茂茂青草,忽然青草枯萎,花朵凋谢,这片土地就变得比原来更荒芜,令人压抑。
宜宁快要透不过气,猛地坐起,手指覆上脸颊,触到满脸泪水。
旁人只知道他风光无限,只有宜宁看过她死后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旁人只说他心狠手辣,杀妻上位,只有宜宁知道他有多爱自己。
她从来就不该怀疑他。
为了给她一个承诺好的世界,那些龌龊的,不堪的,她不愿意看到的,他便瞒着她做了。
永远把她护在怀里,不让她沾上一点尘世的肮脏。
可是她死了,那这世间,再没有人看过他熬过那些日子的艰难,再没有人懂他有多爱她了
不管是以前那个吊儿郎当的陆嘉学,还是现在这个冷漠残忍的陆嘉学,他一直是爱着宜宁的那个陆嘉学啊。
罗宜宁捂住了眼睛,陆嘉学,我好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