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莞莞

乾元十六年就在这样断续的风波中来到了。

乾元十六年的新年因着太后的薨逝办的极其简单，之后的几个月里，玄凌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养心殿内，并未宣召任何嫔妃侍寝，偶尔的几次也是去朱宜修，慕容世兰，欧阳挽挽等一些高位嫔妃那儿。虽说作为皇帝只需守三个月的孝，但玄凌直到五月中旬去太平行宫避暑的时候，才开始让内务府将绿头牌呈了上来。除了之前的老人，十五年进宫的新人里，只有三个贵人跟着一起到了圆明园。新人侍寝在往后推了半年多之后，终于提上日程。这三人中，玄凌最先翻的是黎萦的牌子，然后是洛临真，最后是管文鸢。

新人之中，瑞贵人洛氏渐得恩宠，与管贵人有平分春色之像

这时安陵容向皇后说起皇帝称甄嬛为“莞莞”一事，皇后正感到甄嬛带来的威胁，忍不住感叹机会来了。

皇后一边唆使祺贵人让其父在前朝挑拨皇帝与甄父甄远道之间的关系。而另一边，又在皇上面前挑唆，皇帝本性多疑，察觉到甄嬛爱读政要史书，内心不悦，有意疏远。

册封礼前，甄嬛发现礼服不妥，却只能草率地穿着内务府送来的替代礼服前往景仁宫受礼。

窗外是雪，残雪未消下的紫奥城显得异常空旷和寂静，皇后宫里素来不焚香，今日也用了大典时才有的沉水香，甘苦的芳甜弥漫一殿，只叫人觉得肃静和庄重。

似乎有脚步声，有人失声唤甄嬛

玄凌莞莞

甄嬛转头，却是玄凌，殿中多用朱色和湖蓝的帷帘，他身上所着的明黄衣袍更加显眼。

甄嬛皇上……

隔得远，殿中光线也不甚明亮，沉水香燃烧时有缠绵的白烟缭绕在殿内。隔着这袅袅白烟，甄嬛并不瞧得清楚他的神色。只听得他的声音有些含糊

玄凌你怎么不唤我四郎了？

四郎？甄嬛有些含羞，更有些在惊诧，在皇后的宫中，虽无外人，可也不好吧。然而他还在追问，这追问里一意以“我”相称。

甄嬛四郎，臣妾在这里

他“唔”了一声，向前走了一步，依旧是迟疑了

玄凌莞莞？

甄嬛忽然心惊肉跳得厉害，口中却依旧极其温柔地应了一声

甄嬛是我

他向甄嬛奔来，急遽的脚步声里有不尽的欢悦，妃子册封仪制所用的八树簪钗珠玉累累，细碎的流苏遮去了甄嬛大半容颜，压得甄嬛的头有些沉．他紧紧把甄嬛搂在怀里，仿佛失去已久的珍宝复又重新获得了一般

玄凌莞莞，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语中用情如斯。甄嬛的心骤然沉到了底，被他紧紧拥抱着，凉意却自脚底冷冷漫起，他抱着的人，是不是我？莞莞？这个本不属于我的名字。

甄嬛动弹不得，他拥得紧，几乎叫甄嬛不能呼吸一样，肋骨森森的有些疼。这样的疑惑叫甄嬛深刻的不安，她屏息，一字一字吐出

甄嬛臣妾甄嬛，参见皇上。

他仿佛没有听清一般，身子一凛，渐渐渐渐松开了我，他用力看着我，眼神有些古怪，片刻淡漠道

玄凌是你啊？

甄嬛惊得几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这样的神情让詹娟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仿佛一盆冰冷雪水兜头而下，骨子里皆是冰凉的。甄嬛极力维持着跪下，轻轻道

甄嬛臣妾参见皇上

他的目光有些疏离，很快又落在甄嬛身上，在她的衣裳上进巡不已。忽地，他一把扯起甄嬛，眼中越过一道灼热的怒火，语气中已经有了质问的意昧

玄凌这件衣裳是哪里来的？

她心下害怕，正待解释，他抓住甄嬛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力，痛得甄嬛冷汗直冒，说不出话来。甄嬛极力屏气，方冒出一句来

甄嬛臣妾没有

他把一把抛开甄嬛，把她丢在地上，冷冷“哼”了一声。

里头皇后听见动静，急急扶了剪秋的手出来，见如斯情景，“哎呀”一声，便向扶着她的剪秋歪去。

玄凌皇后怎么了。

朱宜修臣妾有些头痛

剪秋忙斟了热水进来，皇后并不喝，只转了头四处寻着什么人

朱宜修绘春呢？

剪秋会意，忙唤了绘春进来，皇后一见她，脸也白了，一手指着甄嬛，一手用力拍着椅子，想绘春道

朱宜修你瞧瞧她，这是怎么回事？

绘春一见甄嬛，立时大惊失色，忙跪下哭道：“前些日子娘娘整理纯元皇后旧时的衣物，发现这件霓裳长衣上掉了两颗南珠，丝线也松了，就让奴婢拿去内务府缝补。奴婢本想抽空就去拿回来的，谁知这两日事多浑忘了。不知怎么会在昭仪娘娘身上。”她吓得忘了哭，拼命磕头道：“皇上皇后恕罪啊。”

朱宜修糊涂！本宫千万交代你们对先皇后的物事要分外上心保管，你们竟全当作耳旁风么？旁的也就罢了，偏偏……

玄凌的目光有些怔忡

玄凌“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联的时候穿的。

皇后的目光如火焰一跳，久久凝望着玄凌

朱宜修皇上还记得，那时姐姐进宫来看我。

玄凌自然是不能忘的。

他们这样说着话，只余甄嬛一人在旁边，像是一个被抛弃和遗忘的人，孤独地看着他们。莞莞？她心头冷笑，更是哀戚，莞莞，原来都是别人！

他很快逼视甄嬛，语气陌生而冰冷，简短地吐出三个字

玄凌脱下来

甄嬛一时有些尴尬，脱去外衣，她只穿了一件品色暗纹的衬裳，是绝对不合仪制的。然而甄嬛迅速地脱了下来，双手奉上，平直下跪

甄嬛臣妾大意，误穿了纯元皇后故衣。

朱宜修莞妃一向谨慎，必不会故意如此，怕是有什么缘故吧？

朱宜修你自己说

甄嬛臣妾在来皇后宫中时发现礼服破损，不得已才暂时借用此衣，并不晓得衣棠的来由

唇角漫上一缕凄惶的笑意，胸中气息难平

甄嬛若非如此……

她盯着玄凌，却是说不下去了，只向皇后道

甄嬛原本是臣妾的错，臣妾愿意领罚。

在她心里，何尝愿意在他眼中成为别人。罢了，罢了！

玄凌看她的神色复杂而遥远。甄嬛别过头，强忍着眼中泪水。

这样生冷的寂静。片刻，皇后迟疑着道

朱宜修莞妃她……

玄凌莞妃？虽然行过册封礼，却没听你训导，算不得礼成。

甄嬛心中已然冰凉，如此却也一震。不觉苦笑，罢了，她在他心里原当不得昭仪，他所一念牵挂的人，并不是她呵！

玄凌回去好好思过

就在甄嬛被关起来的那几天，温实初诊脉诊断出甄嬛已有身孕数月，玄凌命令温实初照看。

甄嬛失神的靠在榻上，静静的听着屋内炭盆里的炭不时的发出噼啪的声音。

她算什么呢？是玄凌闲暇之时的玩物吗？是一个替代品吗？

甄嬛知道，自己对玄凌的些许情意，早在多次得宠失宠间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满满的算计，可即便如此，骤然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因为这张脸才获宠，多次化险为夷重新得宠也可能是靠着这张脸，甄嬛就从心底厌恶。

甄嬛就是甄嬛，怎可做旁人的替身！甄嬛想到之前未进宫时，对朱柔则隐隐的羡慕，进宫之初对她的种种好奇，更是觉得难堪。

原还以为是与朱柔则有缘，最初才不由自主的想要关注她，不曾想到，有缘倒是有缘，可却是孽缘！

“小主，不好了！甄大人被下狱了！”佩儿急慌慌的跑进屋内，身后跟着脸色同样难看的槿汐。

甄嬛娇躯一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槿汐上前，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甄嬛，“小主先别着急，如今事情还未有定论呢，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甄嬛父亲到底为何会被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