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边都快露出曙光的时候，世家弟子们和凶尸的厮杀才渐渐停止。

与其说是停止，不如说是双方都已经没办法再打下去了。

昔日华丽偌大的广场早已沦为一片人间地狱，四处皆是血肉残躯，猩红的液体在地面上流淌。

蓝忘机两手撑在避尘之上，勉强站立起来。他的白衣早被染得黑红，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他抬起头，在整个广场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了不远处那个黑色的身影上。

那人做的最后一个动作便是拼合阴虎符，在之后就一直呆呆地站在那儿，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蓝忘机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魏无羡的身上。只见他轻轻晃了一下，抬了抬腿，竟是踉跄着转过身去，似是要离开。

见状，蓝忘机勉力支撑住身形，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眼前的人依然低着头，凌乱的发丝掩住了眼睛，教人看不清神情。

蓝忘机拽起魏无羡的手臂，拼了命调动身体里残存的灵力，御剑而起，摇摇晃晃地朝金麟台下飞去。

蓝忘机本就不剩多少灵力，这般勉力带人御剑，体内的金丹更是感觉像要枯竭一般，四肢百骸都疼得不住叫嚣。他本想将人带去更远的地方，甚至直接带回云深不知处，但终究还是支持不住地落在夷陵的一片荒山上。

魏无羡像是丢了魂，双眼无神，被他这样一番拉扯竟是毫无反应，只是兀自低喃着什么，仿佛这世间一切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蓝忘机把他背在自己背上，支撑着站起，在山中搜寻落脚之处。

我护着你。

没人能伤害你。

天已经完全亮起来的时候，蓝忘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山洞。

他把背上的人小心地放下来，扶着他坐到一块石头上。对方依然睁着空洞的眼睛，无知无觉地任他摆布。蓝忘机握着他的手，探他的脉，确认只是力竭虚脱，身上伤口也并无大碍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蓝忘机去附近的小溪里取了水，摘了一些野果，方才返回了山洞。魏无羡还是他走时的模样，毫无声息地坐着，甚至连手指头也没有移动过一下。

他用手沾水，小心地给对方清理身上的血污。

魏无羡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方向——他的眼睛没有焦点，蓝忘机明明就在他的眼前，他的眼中却倒映不出对方的身影。

许久，蓝忘机终于站起身来，重新拿过了干净的水和刚摘的树果，轻轻递到他的嘴边。

“吃。”

毫无反应。

“吃一点。”

依旧没有反应。

“至少喝点水。”

魏无羡抬起头，目光却依然一片恍惚。

两人僵持了半天，蓝忘机最后还是放弃了让他进食的念头。他拉起魏无羡的手，将身体里的灵力缓缓地送过去。他还没有从那场混战中恢复过来，身上的灵力尚不足三成，但仍是被他源源不断地输入魏无羡的体内。

灵力的流失让他感到头脑有些昏沉，他便闭上了眼睛。一时间，一段陈旧的记忆悄悄地浮上心头。

他想起了数年前的那段时光。

当年在屠戮玄武的洞里，他们二人合力击杀了妖兽，活跃了几日的魏无羡也终于力竭倒下，还发起了烧。他们已有四五日没有进食，全靠一身修为硬撑着。那时，他也是这样给对方输送灵力，让他的伤口不至于恶化。魏无羡到底是个活脱的性子，发着烧还不安分，能动就偏要动一动，也不肯好好休息，一定要没话找话说。

可现在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魏无羡那张茫然的脸，一双空洞的眼睛无神地望着他。

不该是这样的。

蓝忘机记忆中的魏无羡，从来都是意气风发洒脱不羁的，再怎么不济也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眼角轻佻，眉尖上扬，几时会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蓝忘机垂下了眼帘。

“魏婴。”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的，有些沙哑。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那声音三分玩弄，七分洒脱，像羽毛一样在他心里轻轻拨动了一下。

“蓝湛，你看看我！”

“……魏婴，你看看我。”

无人应答。

这一次，曾被魏无羡戏称“令人发指”的蓝家作息也没有发挥什么作用。蓝忘机既没有到了时辰自动睡去，也没有到了时辰再自动醒来。他握着魏无羡的手，陪着他无声无息地坐着，看着洞外的日光渐渐隐去，又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