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中,“我”代指毒夕绯)
再次遇到庞尊,是在医院里。
我有个邻居,邻居有一个孩子,和我的年纪差不多,叫庞尊。
庞尊比我大两岁,我们很小的时候,总在一起玩。那时候我们玩过家家,他当新郎,我当新娘。每天玩的不亦乐乎。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什么叫“爱”,但我却在那个时候,对庞尊产生了那种感情。
庞尊长得很清秀,一双桃花眼经常透露着笑意。
那年我们上小学。他的爸爸沉迷赌博,输了很多钱。他的妈妈还得还债。有时候,他爸爸赌博赌输了回来,经常会殴打庞尊和他妈妈。
也就是那个时候,庞尊的性格变得很孤僻。他也不怎么找我玩了,我经常去找他,可因为我听到里面的打骂声和孩子的哭声而放弃敲门。
有一次看到他坐在小区花园的石凳上,我走过去,就听见两个大妈在旁边窃窃私语。
“你看这个孩子,爸爸赌博,妈妈没工作,真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样。”
“就是啊就是啊,说不定以后和他爸一样去读博呢。”
我很生气,毕竟除了我,我不能容许别人说他。我走上前,怒气冲冲地说:
“人家家境这样也不是他想要的,大人的事他也管不着,你们凭什么说他?就因为他生活在那种家庭里就认为他以后也会这样?你们有证据吗?嚼舌根很好玩是吗?”
两个大妈愣了愣,骂骂咧咧的走了。我转过头,坐在庞尊身边,拍拍他的背说:“别难过了,我理解。”
庞尊看了看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很快就六年级了。庞尊的父母离婚了,他跟了妈妈,生活更加贫苦。
六年级开学那天,发现他没来,我很是着急。我跑遍学校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看到他。我去问班主任,班主任给我的答复是:“他交不起学费,退学了。”
我的心突然像被什么扎了一样,痛痛的。
我放学后去找他,他不在家。我告诉妈妈,妈妈并没有多惊讶:“他妈交不起房租,搬家了。”
我急了,赶忙问:“那他们搬到哪里了呢?”
妈妈摇摇头:“不知道,他妈没告诉我。”
我那时感到很崩溃。
我每天没精打采的上学,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见。
高中时,有一次上课我突然不受控制,发了疯似的把书扔到了地上,还打了一个同学。
去医院诊断,我得了精神分裂症。当妈妈知道这个消息,靠在门上哭了好久。
我倒没有多大反应。没有了庞尊,得什么病都不重要。
一次来医院拿药,我看到了庞尊。
我那个心心念念的庞尊。
庞尊看到我,笑着问了句:“绯绯,你怎么也来医院了?”
庞尊的这个称呼,让我很是陌生。
我没回答,问:“你来干什么?”
庞尊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淡淡地说:“爸爸生病了,妈妈来看他,我来陪她。”
庞尊尴尬的笑笑,然后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我平静地回答:“来拿药。”
庞尊又问我得了什么病,我回答:“精神分裂症。”
庞尊马上关切地问我:“绯绯,你怎么……难受吗?”
我没说话,拉开袖子,给他看了,我自己往自己手臂抓得痕迹。他甚是心疼。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五年了。
他从来没看过我一次。
我是多么的想听他在叫我一声“绯绯”,多么的想让他再揉揉我的头。
可已经五年过去了。整整五年了。
我提着药袋,转身就走。
我的病一天发作两次。
我的病发作起来,经常摔东西、割手腕。
庞尊有时会来到我的病房,安抚我,告诉我,过去了就没事了。
我也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用拳头往他的身上打。
他就算被我打到出血,也不会放开我。
我的病一天发作五次。
情况越来越严重,医生说让我妈带着我去国外治疗。
我妈哭着说,她没那么多钱,只能让我在这里撑撑。
我的病一天发作十次。
那天,庞尊再一次来到我的病房,像往常一样说着话安慰我,可我依旧不受控制,竟然用拳头打向他的脸。
他的脸,出血了。
医生给他包扎,还嘱咐他千万不要在我发疯时进到我的病房,不然我做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可他坚持着:“没事,我不怕。”
那天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庞尊进来了。
我看到他的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我很是心疼,更是恨我自己。
我伤害了他,我真是个疯子。
我坐在床上,让庞尊打开窗户,我想晒晒太阳。他说要请示医生。
他走后,我砸开窗子,站在围栏边眺望。
我看见我,依然和庞尊在楼下玩着过家家,他仍是新郎,我也仍是新娘。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清醒。
我向下栽去。
从二十三层跳下去。
我要去找庞尊。
那个占据了我整个童年的,庞尊。
一时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我与庞尊玩耍的情景、他摸着我的头说笑话的情景……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
我看见庞尊站在二十三层的阳台上绝望的向我伸出了双手。
我笑了。
只要他这样,就足够了。
我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来临。
抱歉。
庞尊。
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