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大道无情

陆澈自昨日从秀春峰回来，就有些神思不属，脑海里时常浮现出那双绝望的星眸。久久不能入定，索性站起身，他的洞府被唤作“明水居”，四面环水，种满了芙蕖，景色极佳，空气中时常弥漫着宜人的清香，此刻这清香却让他烦躁，脑海里又浮现弟子的探查结果：八岁修炼……十三岁引气入体……十四岁，容貌被毁，原因不详……

自入门试以后，他就派人彻查过那名女弟子，没想到竟是孟长蕾的族姐孟长星。

不管是身世还是经历，她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陆澈也渐渐不再关注，可昨日突然一见，却又搅乱了他的心湖。孟长星？陆澈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倏忽又涌现那一双星眸，眉头微蹙，在哪里见过呢？

片刻，陆澈就又否定了这个猜想，她不过十五六岁，自己从十五年前结丹以来，就没离开过紫霞门，如何会见过她？

室外，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响起：

孟长风禀真人，这月新上的灵茶已经送来了，长凤给您沏了一盏，您尝尝吧！

陆澈眉头微微一蹙，记起了这个叫孟长凤的记名弟子，轻轻道：

陆澈进来吧。

孟长凤心底一喜，平时真人都是让放门口的！孟长凤如今已是十八岁，来紫霞门一年多，倒也炼气四层了。快速拿出靶镜照了照，杏眼桃腮，娇艳欲滴，一袭粉白色衣裙，更衬得小脸白嫩无比，臂上挽了批帛，行动之间飘飘欲仙，长凤抿了抿唇，这才从储物袋取出一个茶盘，托在手上进去了。

长凤进了洞府，低头捧茶，离陆澈两步远才立定站住，小脸微微低垂，双手轻轻举高，道

孟长风真人请喝茶。

陆澈默默接过茶。长凤大着胆子，斜眼偷偷看了一眼陆澈，一颗芳心几乎跳出胸膛，见陆澈面无表情地接了茶，不敢再多逗留，垂下目光慢慢退出。

爱恋有多深，此刻她心中的酸涩就有多苦，可即便只能这样偷偷地靠近，悄悄地仰望，她也甘之如饴。刚退了两步，却听身后陆澈的声音响起

陆澈你等等。

这声音冷淡平静毫无特异之处，可却让她满心欢快，抑制不住的喜意涌上她心底，慢慢爬上她脸庞，那张本就娇媚无双的脸蛋，因这喜意，竟又平添了十分颜色。

长凤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微笑着缓缓转过了身，蹲身一礼，柔声道：

孟长风真人唤我？

陆澈淡淡“嗯”了一声，却没说话，似乎在考虑如何说，他端起茶盏，揭开茶盖，轻轻的撇一撇浮沫，氤氲的热气熨帖着他的眉眼，长凤几乎看痴过去。半晌，他说话了：

陆澈你有个族妹，叫孟长星的，你可知道？

长凤有些呆愣，孟长星？看到陆澈略微抬起的眼眸，长凤急忙回道：

孟长风是，弟子知道。

陆澈她的事你可知道

长凤不知道陆澈如何会问起长星，略一思忖，只简单答道：

孟长风我们虽同族，来往却很少。弟子只知道，她从出生就没有父亲，母亲虽在可常年在后山闭关苦修，她是跟着老妈妈喝米汤长大的。

陆澈她脸上那伤，又是如何得来的？

孟长风那个……

长凤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说，长久以来受长蕾的压迫和欺辱，当然希望她倒霉，可长凤还在迟疑，陆澈已是眉头微微一蹙：

陆澈你不知道吗？不是说因为此事，你还被罚去祠堂思过半年吗？

长凤面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急道

孟长风不，不是这样的，真人，是……当时是孟师姐，是长蕾她用风雷鞭抽的，结果谁知道长星她误食了蛇胆草……脸就无法复原了……我，我只是顶罪的……

陆澈蹙眉：蛇胆草如此偏门的灵草竟也能误食?一张传音符一路疾行，至‘明水居’外悬空停住。陆澈蹙了蹙眉，淡淡对长凤道：

陆澈你下去吧。

长凤咬了咬唇，不敢再多说，急忙退了出去陆澈这才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传音符，传音符顿时燃烧起来，里面传来掌门玄通真人的声音：

玄通掌门陆师弟，请速来紫霞殿。

紫霞峰，紫霞殿。

见陆澈进来，玄通真人忙起身相迎，简单的开场白后，玄通真人便直奔主题：

玄通掌门陆师弟，昨日巡山弟子发现甘露峰侧峰秀春峰后山山谷中有灵气波动，赶去查看，并不见有人，却发现了这个！

说着，便拿出一把制式飞剑。陆澈略一看，便又垂眸不语。玄通真人见陆澈面无表情，知道他向来惜字如金，干脆直接问道

玄通掌门飞剑很普通，可那剑尖的血迹，很不寻常，是妖兽血迹，我竟分辨不出是何种妖兽……

玄通真人本意是，让陆澈自己接话去说，谁料陆澈依旧面无表情，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又道：

玄通掌门那个山谷我亲自去看过，里面竟然有你施法的痕迹……

陆澈依旧面无表情。玄通真人只觉面皮抽了两抽

玄通掌门陆师弟，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陆澈这才抬眼看向玄通真人，语气淡然

陆澈“是，昨日我外出归来，在秀春峰后山发现了一只破云兽，施法降服，没想到出手过重，竟伤了破云兽。

玄通真人“呼”一下站起来，惊问

玄通掌门你说什么？

陆澈没想到出手过重，打伤了破云兽

陆澈微微看一眼玄通真人，语气不带丝毫波澜。

玄通掌门你说什么？你说破云兽？

玄通真人急切的看向陆澈

陆澈是

玄通掌门破云兽？破云兽！已经几万年不见的破云兽！

玄通真人有些懵，思绪已不由自主的跑远：

玄通掌门自天地异变后破云兽就逐渐灭绝了，这几万年根本就不曾见过，你说这突然出现一只破云兽，难道是天地又有异变了……不行，我得好好想想，得增派人手……

见玄通真人紧皱眉头，自言自语个不停，陆澈站起身，道

陆澈掌门师兄若没事了，师弟就先回去了，飞剑还请师兄归还。

玄通掌门嗯，没事，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玄通真人沉浸在自己的考量之中，顺手把飞剑给了陆澈，刚转身，突然想起什么，又急忙回身问道：

玄通掌门……嗳，不对！破云兽呢？

玄通真人早已被这条信息轰炸的忧心忡忡，满脑袋宗门、天下，根本没想到，为何身为金丹真人的陆澈会使用一把练气弟子的剑。

陆澈伤的太重，我把它安置在特殊地方养伤。

陆澈眼睑微垂。玄通真人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失望，但这属于私密，不好追问，只好嘱咐：

玄通掌门那等它好了，师兄可是要见识见识的

陆澈好

陆澈行了一礼就要退下，玄通真人却再次叫住了他

玄通掌门陆师弟，此事颇有些不寻常，还请暂且保密。

从紫霞殿出来，陆澈面色沉静，闲庭信步一般，沿着山径慢慢行走，看着满天云霞翻滚奔腾，心里竟觉得煎熬异常。掌门询问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能让她有麻烦，下意识就将事情全部揽了下来。

陆澈略有些懊恼，昨日，因她眼底的戒备和不信任，一时失态走的匆忙，竟忘了将那山谷整治一番。不过好在最终并未影响到她，日后掌门问起只说破云兽伤重不治，想必也能应付过去

回到“明水居”，默默看着手中飞剑，陆澈施个净水诀洗去血迹，泠泠的剑身上，映照出一双深邃的眼睛，淡漠如古井，可陆澈知道，这古井深处已是波涛涌汹。

“唰”，陆澈平举飞剑，轻轻划过，带的周围灵气纷涌而至，瞬间形成一面灵气汇聚成的水面，浩渺无波。陆澈静静看着眼前的水面，又挥出了第二剑，风过微澜，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有花瓣落在水面上，瞬间便被绞杀成粉面，“唰”又是一剑挥出，一时间平地波澜起，水浪涌起数丈之高，如脱缰的野马奔腾而至，飞剑在海浪与云层中穿梭，带起一个个涌浪与旋涡，陆澈又奋力劈出一剑......

细细密密的水灵力蜂拥在明水居周围，将明水居包裹的如同海中的水晶宫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海浪微微荡漾着，渐渐恢复平静，陆澈划出最后一剑，心中默道：

陆澈大道无情！

一抖手腕，飞剑疾射而出，钉在廊柱上，发出“嗡”的一声轻响，从此陌路天涯，我心唯有大道！长凤痴痴的看着“明水居”，刚才那样汹涌的剑气，与平素的厚重平静完全不同，发生了什么？为何真人如此反常？

长凤正思索间，却见陆澈新收的弟子洛星辰快步从明水居出来，招出飞行法器，长凤急忙装作巧遇的样子，紧走几步笑着施了一礼：

孟长风见过洛师兄！

洛星辰孟师妹有事？

孟长风呃，洛师兄这是要出去？

洛星辰是。

孟长风不知师兄可否带师妹一程？您也知道，我们这样的记名弟子哪里会有飞行法器？

洛星辰有些犹豫，但还是拒绝道

洛星辰你去宗务殿租纸鹤吧，我和你不同路，要去甘露峰替师尊办事，实不敢耽搁。

孟长风呀！师妹不知，耽搁了师兄，还请勿怪。

洛星辰淡淡点点头，祭出飞行法器，转眼就飞离了揽月峰。

洛星辰来到甘露峰，先去宗务殿查清了孟长星的住处，便直奔秀春峰，找到院落，上前敲门：

洛星辰孟长星师妹是住这里吗？

长星刚要送郑有财出门，听到这声音，脚步一顿，这声音实在很陌生。一旁郑有财看长星面色凝重，不明所以，轻轻问道：

郑有财孟师妹，可是有什么不妥？

长星微微摇摇头，两步上前打开了院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一身内门弟子服饰，五官眉眼不算出众，可气质却很刚毅独特。

长星略一打量，就记起来了，竟然是他！

参加入门考试时，最后一场比试，和自己同组有个少年，当时他幻化出了睡莲，引得众人侧目，倒正好让自己蒙混过了关。

那少年看到长星，也是微微一愣，片刻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道

洛星辰孟师妹？

长星点点头：

孟长星是，我就是孟长星

洛星辰我叫洛星辰，是揽月峰陆真人座下弟子，此次是奉师命前来。

长星知道他入了内门，却不想师傅竟是陆澈，脸色微变，忙施了一礼：

孟长星孟长星见过许师叔。

虽然长星和许安同是炼气期弟子，可许安是金丹修士的入室弟子，辈分称呼就得随他师傅走，不能因为许安称呼她为师妹，就真的以师妹自居。

洛星辰倒没在意什么称呼，只转达了陆澈的话

洛星辰师尊让我转告你，事已解决，物归原主。

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长匣递了过来。长星听洛星辰如此说，又见他拿出的长匣，心中明了，虽诧异却忙双手接过，施礼道谢：

孟长星多谢陆真人。

又向洛星辰笑道：

孟长星劳烦洛师叔了，不如进来喝杯茶。

洛星辰淡淡笑道：

洛星辰不了，我这就回揽月峰复命了。

长星目送洛星辰离开，这才转身进了院。郑有财正坐在花树下的石凳上，眼光灼灼的看着长星：

郑有财哎，我说，孟师妹！你可是深藏不露啊，竟然认得陆真人！

长星心底无奈，嘴上却笑道：

孟长星陆真人千年难遇的修真奇才，紫霞门谁人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