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人心

一行人刚走出禁地没多久，那团阴云便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就在阴云即将飞至禁地上空，一条巨大的金黄色树枝从禁地飞出，狠狠地抽在阴云身上，阴云在树枝的攻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缩小。阴云里没有多少理智的阴鬼开始吼叫，吼声响彻整个山谷。旋即，他们脱离阴云开始自杀式地向禁地冲去，只是那树枝如同梦魇一般如影随至，无情地拍灭一个又一个阴鬼。

　　“快，我们快去镇上。”老道士催促。

　　“这么急干嘛？难道你想去讹钱？”陈乐不解地问。

　　“阴鬼们一旦发现回不去，就会趁这最后一点时间去寻找阳气，妄图实现阴阳平衡，免受日光的威胁。因此他们这段时间将会对附近城镇展开猛烈的进攻。”这次回答他的却是无涯子，老道士惊奇地回头看向无涯子。

　　“你是如何知道？包括古树的存在以及那柄拂尘，你身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倒也不比这鬼山少嘛。”

　　无涯子闻言立刻摆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应付老道士，老道士倒也不在意，只是一旁的红衣却是耐不住好奇心，悄悄上前询问。

　　“若是不想告诉那老道，你可知悄悄告诉我呀。”

　　无涯子面露难色。

　　“抱歉，我也不能告诉你。”

　　红衣矫哼一声，带头向来时的道路跑去。

　　“快点，我们也跟上，等那群阴鬼反应过来就晚了。”老道士也撒开腿跑了起来，还转头催促余下的三人。

　　“走吧无涯子道长，免得等下被阴鬼当成了粮食。”陈乐也对无涯子点点头，跟上二人。

　　无涯子看了眼兰溪，兰溪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无涯子蹲下身将兰溪抱了起来。

　　“等天亮了我再跟你说清楚好吗？”

　　兰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对无涯子点点头。无涯子用体内的灵炁将腰间的宝剑横在身前，轻轻一跳，身体稳稳地站在宝剑之上。用灵炁覆盖住自己和兰溪后，操控着宝剑向平安镇极速飞去。

　　凭借着御剑飞行的优势，无涯子与兰溪第一个到达平安镇。此时，山顶的阴云已经变得只有十分之一大小。就算是群嗜血的猛兽也能感受到对生命的威胁，鬼怪们决定放弃回到阴间，转而向平安镇飞来。

　　无涯子将兰溪安置在老道士的临时据点中，再四周补下阴灵阵，并再三提醒兰溪：“千万不要离开此地。”

　　“可是兰溪觉得这里好恶心。”兰溪看了看四周，仿佛自己身处在沼泽之中。

　　“忍受一下吧，兰溪如果做到了，哥哥替你向老道长要点糖果。”无涯子摸着兰溪的头，温柔地说。

　　“恩，兰溪会听话的。”看来兰溪的身体对纯阳丹的渴望无比巨大。

　　无涯子安顿好兰溪后，御剑飞到平安镇的大门前。手持宝剑背对城门，平静地望着越来越近的阴云。

　　阴云脱离黄袍山，古树的树枝也不再追寻，回到了禁地之处。阴云在山脚略微停顿，好似在痛骂古树。这时，空气中的阴气越来越稀薄，阴鬼们感受到恐慌——他们从未想过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阴鬼大吼着，疯狂地想要朝活人居住的地方飞去。阴云在阴鬼们的趋使下来到距离黄袍山最近地城镇——平安镇。无涯子见阴云几乎就要抵达平安镇，开始用灵炁疯狂刺激体内的阳气。阳气在灵炁的作用下不断溢出，最后将无涯子的肉身染上一抹橙红。此时在阴鬼眼里，无涯子无异于天珍地宝，一旦吸收完无涯子体内的阳气，自己必然能达到阴阳平衡，达成阴间所有阴鬼的梦想，于是他们几乎都向无涯子扑去，无视了无涯子身后的平安镇。

　　虽然自己的方法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但无涯子也不敢掉以轻心。能从阴间来到阳间的阴鬼无疑是阴鬼中的楚翘，一对一的情况下，除了对阴鬼能有奇特压制效果的老道士外，红衣与陈乐都不是其对手，况且是眼前这百来只阴鬼？仙道虽然厉害，但无涯子只是一个金身境而已，单独面对这百来只阴鬼无疑是送死。

　　无涯子深吸一口气，时刻谨记自己的任务：拖。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是硬拖，也要拖到天亮为止。而自己最擅长的便是这守御之道，上清交给自己的拳法剑法全是以守代攻，甚至连法阵也是以控制敌人为主的八卦阵与太极阵。

　　无涯子双脚画圆，太极阵随着无涯子的动作在脚下升起。此时第一只阴鬼已经来到无涯子眼前，张牙舞抓地杀向无涯子的天灵盖。无涯子以炁御剑，宝剑带着破空之势从无涯子腰间向阴鬼杀去，阴鬼来不及反应便被宝剑砍伤，嗷嗷叫着退到一旁。而第二只阴鬼趁无涯子的宝剑砍向自己的战友时从下方偷袭无涯子。只是还未出手，脚下突然升腾起白色的火焰，伴随火焰的升腾，一条白色的鲤鱼跃然于无涯子伸手，一尾巴将被阳火灼烧的偷袭者拍飞。此时无涯子脚下的太极阵已经转化为太阳阵，脚下阳火升腾，头顶阳鲤护身，身边宝剑环绕，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高山，不断将来袭者击飞。

　　“蓬——！”

　　一只阴鬼在无涯子面前爆开，化成黑雾消散于天地之间。这是无涯子消灭的第十四只阴鬼。到目前为止，无涯子已经打退阴鬼众四波攻击。在击杀眼前这只阴鬼后，一时间竟没有阴鬼向他袭来，而是在不远处聚在一起，仿佛外商量对策。无涯子也得到了难得的中场休息，身后的阳鲤也跃回阳阵之中。双方就这么对视着，直到无涯子突然发现阴鬼竟然在一只一只地减少。原来阴鬼们发现无涯子是一块棘手的猎物后，决定放弃狩猎无涯子，寻找其他活人，于是就有了眼前的一幕。无涯子暗道不好，宝剑立刻刺向正准备离开的阴鬼。被刺的阴鬼一声惨叫，其余的的阴鬼迅速分开，向四周逃散而去。

　　无涯子召回宝剑，迅速上前将那只负伤的阴鬼解决。他眉头紧锁，看着四周的逃散的阴鬼感到一阵无力。这时，消失许久的三人终于出现在无涯子的面前，只是三人的情况都不容乐观：老道士的身上有着黑气升腾，红衣的战裙竟然有着数道裂痕，陈乐就更惨，身上不仅有三道醒目的伤口，眼神竟然有一些飘忽，像是被夺了神一般。

　　“陈乐，红衣，道长，你们这是？”无涯子上前问。

　　“他奶奶的，我们三个走到半山腰时突然窜出来五只恶鬼，对着我们就是一阵毒打。后来若不是老夫最后用尽灭鬼符，只怕是我等三人今天就要栽在那五只杂种手里。”老道士愤懑不平。

　　“这件事以后再谈，阴鬼已经分散向城镇跑去。老道长，你的分给镇民的符咒还能撑住吗？”无涯子问，算算时间现在距离天亮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过后，这次黄袍山鬼怪之事将不攻自破。

　　老道长点点头。“给那贾商的符咒足以支撑到明天晚上。”

　　“那我们分別行动，红衣与我一组，老道长和陈乐一起行动。”无涯子将四人分成两组，前去猎杀阴鬼，减少镇民防守的压力。

　　“那小女娃子呢？”老道长有些担心兰溪。

　　“我将她安置在你的住所处，并布下阴灵阵掩盖行踪。”无涯子将兰溪的情况告诉老道士，老道士也松了口气，刚想再说什么却被无涯子打断。

　　“以后的事情留到天亮再说，现在需要解决阴鬼一事。”

　　众人点点头。老道士与陈乐翻上城墙，向西边跑去，无涯子则是突然抱起红衣，惹得红衣又惊又怒。

　　“你干什么！”

　　“这个姿势方便我御剑，不然站不下。”

　　在红衣的尖叫声中，她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御剑飞行交给了无涯子。

　　二人稳稳地落在东市，眼前的场景却让二人感到胆寒：街道上，三五只阴鬼正聚在一起吸食身下活人的阳气，被吸食的活人有女人，有男人，有孩童；有的少根胳膊，有的缺少条腿，更有甚者半张脸都被阴鬼扯了下来。他们都毫无例外地活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无力地吊着生命的迹象。他们看到从天而降的无涯子，眼里涌出一点希望，却又被无边的绝望抹去。他们都注视着无涯子，并不希望他能拯救他们，而是希望他能助他们解脱。

　　红衣眼圈发红，就要提枪上前。无涯子制止了红衣，打消了她想要救出众人的想法。

　　“你干什么！”

　　无涯子没有回答，宝剑以最快的速度刺向还活着的人。一个，两个，三个……生命随着宝剑的来临而消逝，绝望随着生命的终结而淡去。他们并不怨恨无涯子，也不会感激他。此刻他们的心里只有疲倦，卸下了所有的担子，他们终于能好生睡上一觉。

　　阴鬼们见身下的粮食突然没了阳气，都愤怒地看向无涯子。无涯子从来没有这般冷静过，双眼之中的寒光已经如有实体般，即使是一旁的红衣看着他的双眼都会被这寒芒刺痛。

　　阵起，剑舞，鱼跃。

　　此刻无涯子不再等着鬼怪自己上前，而是将阳火生生压入宝剑中，手持宝剑朝鬼怪斩去。

　　红衣依靠着长枪，默默注视着眼前被白光笼罩的男人。他如同战神一般，每只靠近的鬼怪都被他用升腾着阳火的宝剑斩落头颅，身后的袭击则被头顶的阳鱼生生拍灭。一人一鱼如入无人之境，将所有的黑暗尽数斩灭。

　　太阳，终于从东方升起。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大地，无法适应阳间白日的阴鬼开始嚎叫，他们挣扎着想要向无涯子跑去，去握住最后一缕希望。无涯子冷漠地望着四周向他爬来的阴鬼，阳火升腾，阴鬼被阳光加持下的阳火焚烧殆尽。

　　红衣默默上前，从身后抱住无涯子。沉浸在痛苦，自责，愤怒，杀戮中的无涯子被红衣的体温唤醒。他轻轻拍了拍腰间环抱住他的双手，意示自己并无大碍。红衣却并没有放手，两人保持这个姿势直到另外一组的到来。

　　“咳！”老道士见陈乐不忍打断二人，那身为为老不尊的代表，他义无反顾的接下这个任务。

　　红衣惊醒，迅速抽回双手，羞涩地将脸转向一旁。无涯子像个没事人一样，将宝剑收回腰间，走上前问老道长。

　　“道长，你们情况如何？”

　　“西边的住民不算太多，阴鬼的数量也是较少，我们赶去时他们正在遭受阴鬼的袭击。后来我二人不断与他们周旋，硬是拖到了天亮之时。”老道士回答，突然瞥见街上的惨案，明白了无涯子的话中话。

　　“符咒是肯定没有问题的，这些连阴兵都算不上的阴鬼没有理由突破老夫的符咒，除非……”老道士微微一顿，神情变得不太自然。

　　“除非那贾商没有给他们足够的符咒。”红衣接过老道士的话。

　　“怎么说？想办法弄他娘的？”陈乐面目狰狞，情绪激烈。

　　“罢了。”无涯子摆手。“杀了他，不能改变什么。他自己种下的恶果，终有一天会让自己吞下。”

　　说完，无涯子盘膝而坐，为死者诵读往生咒。老道长也在一旁坐下，和着无涯子诵起往生咒。

　　四人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老道士的住所，却发现门口有异动。快步走上前，却发现有两名官兵在于兰溪对视，官兵的身后则是那一脸胜卷在握的莫向乾。莫向乾瞥见无涯子一行人，连忙招呼官兵喊道：

　　“就是他们！卖给我们假符咒，害得我们许多镇民白白死于鬼怪之手！”

　　官兵上前，拿出逮捕令。“诸位请跟我们走一趟，若是反抗，只怕少不得严刑伺候！”

　　官兵那高傲的眼神仿佛众人不过是待宰的羔羊。陈乐当时就火了，他当山贼时从未将官兵放在眼里。虽然老大严禁他们与官兵正面冲突，但山头的兄弟都知道那是老大不想杀生。陈乐在这种环境下自然养成了对官府极度不屑的态度，更何况这两个官兵一看就是收了这贾商的贿赂，那就更来气了。不过还没等陈乐出手，老道士就已经上前开始殴打贾商与官兵。

　　“妈的，老子还没跟你算账结果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当老子真是老眼昏花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还来抓老夫？老夫若不是出家人，定要将你家祖坟刨了拿去示众！”

　　官兵与贾商被打得一脸懵逼，老道士虽然是侠士，但修为着实不低，肉身强度隐隐摸到了无涯子的下限。

　　“你……你敢打官兵？你就等着官府的追捕令吧！！”其中一个官兵的脸被老道士生生打肿一圈，愤怒地叫嚣着。

　　老道士并不在意，爽够了之后看向无涯子。无涯子摇摇头，老道士便将三人扔出了巷子。

　　“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四人铁定会被官府追捕，我倒是无所谓，小道友你们怎么办？”老道士拍了拍手，扭头询问三人。

　　“我父亲在朝廷有些关系，我给他修书一封，想必应该能帮我们撤销追捕。”红衣回答，语气中透露出对这些地方官兵的不屑。老道士有所察觉，倒也不再询问。

　　这时了，兰溪突然上前，问无涯子。

　　“现在天亮了，兰溪能问了吗？”

　　无涯子点点头，三人沉默不语，表情凝固。

　　兰溪酝酿了许久，最后，略带哭腔地问到：

　　“兰溪，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