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身死,锦觅回洛湘府守丧时,润玉也跟着去了。
灵堂庄重肃穆,漫天白幡轻舞。可润玉并未觉得水族诸人脸上有任何悲切的神色,他们垂着泪,却微扬着头。
润玉上了三炷香,烧了一炉纸,便要回去,在门前,却有人阻住了锦觅的去路。
来人眉眼弯弯,一身素衣,一身傲怯,是钱塘君的女儿,娆月公主。
娆月唤了她一声夜神天妃,目光却好似越过她消瘦的肩,落到了她身后的润玉身上。
那是一种令人难受和恶心的眼神,像是苍蝇盯着一块肉,润玉轻轻皱眉,锦觅红着眼,咬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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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妤烧毁了鼠仙送来的信纸,唤来了暮辞。
“暮辞……”白妤走到窗前,对着身后跪着的黑衣男子道:“你去一趟钱塘湖,查查半年前都有哪些人去过洞庭湖,最好是能抓到活口问清楚了,然后杀掉,一个不留。”
暮辞一惊,目光不由得锁在白妤身上,抬起头来看着她迟疑道:“少主……”
白妤神色淡淡:“还不快去。”
“……是。”
润玉在祈水府窗外不远处看着她,看到她的三千青丝垂至腰际,看到她苍白的面庞上忽然就滚下一滴泪。
心里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骤然间她和他四目交接,他以为她看着自己,好一会才发现她不过是看向他身后的一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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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湖公主在水神葬礼上对夜神殿下一见钟情,钱塘君后来奏请天帝,望成全了自家女儿的美事,天帝还未发话,得到消息的夜神殿下却是在省经阁拒绝了天帝的试探,他本就对锦觅无心,此刻倒是搬出了她刚刚丧父的事当挡箭牌。
然而不论水神如何尸骨未寒,夜神推了娆月公主的心意是一回事,天帝太微却是在此时此刻,纳了兔仙白妤为天妃。
传言昀奚殿下得知此事难得顶撞了天帝,太微给出的理由,却是白妤已怀有身孕三个月,腹中属于龙源的感应被他无意中探知到,按照时间推算,正是那晚他召白妤侍寝的日子。
昀奚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难看,最终只得认命的道了句:“望父帝好好待她。”
天帝看着自己这位万花丛中过的二儿子,此刻伤心难过的模样,联想到先前旭凤一模一样的神情,微微眯了眯眼。
——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又给他巩固帝位的制衡增添了不少砝码,那只兔子还真是有本事。
而他不知道,昀奚打着恭贺新天妃的名义见到住在玉琼宫的白妤时,神情却没有半点悲愤,他不解又无奈的看着她,问到:“为何这么做?”
镂空的檀木窗棂上只糊了薄薄一层窗户纸,晚秋的光漏过方格小孔洞泻进去,殿内的光景便可窥得一二。
白妤眼里清清冷冷的没有半分暖意,他慌了神,目光下移,便见她轻轻抚摸着小腹,说道:“我只是知道了一些…润玉不曾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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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工具不小心划到了掌心,顿时有血珠冒了出来,滴落在那枚还未完工的暖玉上。
润玉动作一顿,沉默许久,眉目间忽然拧起一股狂乱的怒意,攥紧拳头,任凭鲜血淋漓。
他已经趁着水神身死的机会,笼络了大半水族的势力,但在那强权的天威之下,还是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就连他的爱人,他的孩子,那个人也是想夺走,便夺走。
不甘心!
如何能甘心?
在以为可以得到后失去得那么彻底,束手待毙绝无可能!
他要夺回一切,属于他的幸福,那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仍愿意陪伴他的她。
天黑了。
润玉打开房门,负手身后,看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清雅的白袍无风自动,那双一贯清冷温润的眼中,黑的深沉,仿佛再亮的光,也倒映不出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