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狗棍：（五）

马府公子马一自他十岁那年后就失去了娘亲。娘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最爱之人，没了娘亲，这世界对他而言再无光亮。他再未体会过真正的幸福，哪怕身为堂堂有名的马府家的公子，有上千人的伺候，他也觉得无意。

同学朋友嘲笑他是太监的儿子！宦官的儿子！骂他“二丫头”。他恨自己的家族，恨父亲，更恨自己。

不知从何时起，一个女孩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照亮了他黑暗的生活。

他无聊时便唤来随从去热河大戏院内听戏，看是在听戏，实际是思念自己的娘亲。

娘亲在世时爱听戏，穿上戏服，打扮成虞姬的样子，学着戏台子上的人唱。

他永远都记得那日，一个看着像是小虞姬的女孩站在戏台子上，唱着霸王别姬那段戏。原先，他只是对她惊奇，一个小小女子唱功便如此之好，他沉浸在她的戏里，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她和娘亲确实十分相似，倾国倾城。笑起来弯月状的眼睛，惹人喜爱。

这沉浸一次，便无法自拔，他开始每日去那戏园子里听女孩唱戏。

后来得知，女孩是那家的小姐，那素芝。

“那素芝”一个一听就让他心颤的名字。

再后来，那家小姐那素芝没有再去戏园子了，马一连最后的光亮也丢失了。

他要弄清楚，她去哪了。

听下人说，她被父亲囚足，因她与戴家少爷戴天理私奔。如今戴家少爷戴天理一人离开，她一直在等他回来。

戴天理……热河百姓的英雄，他一个太监的儿子如何与一个英雄比？

热河戏园子也只剩他一人了，他站在台子上，学着娘亲，学着那素芝的样子，唱着霸王别姬那场戏。

戏终，“素芝，你就是我的霸王啊！”

那素芝等了戴天理七年，马一也等了那素芝七年。

他次次去那府提亲，却次次被她当场拒绝。

“我努力的讨好她，给她听戏，买戏服，我知道，我做的这些终究不如一个离开热河离开她的戴天理。”

“他戴野驴有什么好？让你等他这么多年？！”

“如果真爱一人，是不舍得自己爱的人一直在等自己的。”

“你在等他，而我在某个角落等你。等那一天啊，他回来了，我会开开心心的给你们备一份厚礼恭喜你们终于能够在一起，到那时我也会笑着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七年啊，戴天理终于回来了，可惜，带了个孩子。

那素芝的真心错付了，她等戴天理七年，可戴天理在这七年却在与其他人过日。

马一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让自己的女孩再被那戴天理戴野驴辜负，他要守护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哪怕强娶，也不要让那素芝再被那戴天理欺骗。

戴天理害那素芝父亲，害马一家破人亡，马一与他不共戴天！

马一与那素芝上了山，做了土匪。曾经的马一，被人嘲讽的二丫头，做了真正的老二婶。

那素芝爱听戏，他便穿上戏服给她听戏；

那素芝爱吃甜食，他便派人偷偷下山买来甜点，只为哄她开心；

那素芝还是不忍心杀了戴天理，他明白，她还是对他有情的。

她开心就好。

我小的时候曾与老二婶见过，那时姑姑那素芝拉着我的手上了鸡冠子山，让我在山上住几日。老二婶十分喜爱我，说我和那素芝小的时候长的很像，笑起来眼睛都是弯弯的，像弯月一样。

在山上的那些日子，老二婶带我看戏，看山上的日落，有时一大早还会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看山上的日出。

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听着他跟我说着山上的美景，说着他小时的记忆。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我这么好，或许是因为我长的像那素芝小时候，也或许，我是那家的人，他爱那素芝，爱屋及乌吧。

那时山上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不晓得更不认识马九斤。

如今我也长大了，很久没有见过姑姑和老二婶了。倒是很想念他们了。

听说老二婶上了战场打日本人，我为他捏了一把汗，每日担心他会出事，战场不是戏场，子弹是不长眼的。

我瞒着那家所有人，收拾好行李，偷走了爹爹那图鲁的一把手枪和子弹，去战场找老二婶。

不知道是什么因素让我去找他，去见他。

现在我只想见到他，只要他还活着，心里的石头就会稍稍放下。在我心里，他不像是一个长辈，更像是一个朋友，一个很久未见的知心朋友，一个有什么心里话都会对我说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