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萨拉布莱曼

“我们接着走吗？”木易说。

“好啊，恭候指示。”杨子回。

“我们顺着第九棵梨树左转吧，你看，那里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

……

按照他的指示，杨子顺着山脚迂回过去。

“小心脚下，前面是一段坍塌的墙。”他适时地提醒着。

果然，面前横着一段破败的墙垣。杨子忍不住看了看左边，有些怀疑他真的就在自己身边。

“ 不用怀疑，我不在那儿，不过，那段路我记得很熟的。”

哦，天哪！她的心思，他也猜得到？这又让杨子很吃了一惊。

跨过一段坍塌的墙垣，竟然到达了一片更幽深的去处。回首来路，曲曲折折、蜿蜒盘旋，能转到这个地方来的人委实不多——杨子作为土生土长的茶山人，竟然不知道这里。

这里绝对是一段好景致。沿着颓圮的墙垣向上漫游，四周生长着许多山槐，中间不时夹杂着几株山茶和紫丁香，正当花期，满坡飘香。枝梢间，不时传出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草丛里，散落着各种各样的杂色小花，一年四季都应该不会寂寞。

“我们继续朝上走吧。”木易告诉她，“花木林的尽头，杨子你看，那儿有一段溪流。”

没错，她在林中穿行了约摸三百步，果然看到了溪流。那条溪流大约是从山间某处流淌下来的，平缓处宽约两米，溪边杨柳依依，水中游鱼群集。

她打算在溪边的石头上坐一会，掬一把水，喘一口气。

“怎么，有点累了吧？”木易说，“还有四五百米的距离，我们要溯流而上。”

“杨子是要停下来歇一歇呢，还是要一鼓作气？”

——天哪！不会是脑袋上方跟着他放的卫星吧？时间掐得也忒准了！杨子心里感叹。

她自然不知道，当初木易不止一次地带着韩暖走过这段山路，路上可能遭遇的情形如在他眼前一般。

“需要我拉你一把吗？:）”他含着笑说。

“好吧，你接着歇吧！我可先上去了。”

……

杨子不敢停，仿佛真的在努力撵他的脚步一般。这后来的几百米路程，她几乎是一鼓作气完成的。

当她香汗淋漓地扶着一块山体伸出来的岩石喘气时，终于还是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

这是一片突兀的裸露山体，或许是常年经受山雨流水冲刷的缘故，形成了几层较平坦的环形岩石。有一块伸出去，大约一丈见方，巧妙地嵌在下面的两株山槐上。那两株山槐从岩石下面生长出来，好像是展开的一对手掌，担心突出的岩体脱落了似的，将它稳稳地捧住了。也大约因为水滴风蚀，在这块伸出的岩石上形成了一排浅浅的石窝。有两个石窝紧挨着，看上去平坦、光滑，又与后面光洁的山体相连，仿佛云游的神仙临时开凿的憩所一般。

杨子走到那两个石窝跟前，正欣赏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木易的短信问候便来了——

“累坏了吧？杨子。”

“有点呢。”她回。

“看到那两个石窝了吗？”他问。

“嗯，看到了。”

“先喝口水吧，休息一会。”

她在一个石窝上铺了一张纸巾，坐下来。又看了看另一边的石窝，想想，笑了。也在那个石窝上铺了一张，悄声自语地说：“一起坐吧，木易。”

“我们一起坐吧？杨子。”他说。

“木易，你怎么知道……”她惊喜地问。

“因为我就是知道啊。：）”他发了一个笑脸。

“：）”

她也笑了，打开水杯喝了两口，然后将杯子放在新铺的纸巾上。

坐在这光洁的石窝上，任山风漫卷，真有些想大声呼喊、尽情舒展身体的冲动啊。

“杨子，侧耳听听，下面有什么？”他说。

嗯嗯，下面，远远飘来溪水潺潺的声音，还夹杂着莺声燕语……真动听哦！

“杨子，抬头看看，上面有什么？”他问。

哦哦，上面，蔚蓝的高天里，暖阳普照，还舒卷着缱绻流云……真好看呐！

呵呵，真有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感觉啊！

……

“杨子，可以听那首《斯卡布罗集市》了哦。”他说，“尽情地放飞你的身心吧。”

她打开CD机，取下帽子，解开马尾，甚至，还松了一颗领口的纽扣，然后舒展开双臂，任山风拂乱长发，任山风灌满衣袖，任山风翻卷着布莱曼的天籁之音——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

如铺天盖地的雨声，若漫天飞舞的雪片，像空谷潺潺的幽泉，萦萦绕绕，缠缠绵绵，仿佛是温良柔软的叹惋，抑或是优美甜蜜的爱恋。

——原来，《斯卡布罗集市》要在如斯情境中听，才算极致吗？

漫山遍野的暖风，舒卷着她的白衣，舒卷着她的长发，舒卷着她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她竟已双目噙泪——欢喜也好，激动也罢，抑或是甜美的幽叹……真想啊，此刻，偎着一个肩膀，轻柔的，温暖的……不为别的，只为依偎。

只遗憾，身边的石窝上，空空的，只有山风拂动着纸巾……

——木易！

她心里轻唤，禁不住轻柔地说： “若你此刻在这多好。”

“其实，我一直都在呢。”他有些煽情了。

“哪里？”她觉得他又要耍贫了，问，“怎么看不到你？”

“你脚下的流水，头顶的白云，拂动的山风，沐浴的阳光，还有那一树一树的花香，婉转轻灵的鸟鸣……”他动了情，说，“它们，都是我了。”

她感动了，喃喃地说：“木易……”

“嗯，杨子？”

“我们见面吧？”终于，她下定了决心。

“好啊。”他求之不得。

……

说好了要见面的，却谁也不提如何相见，也不约定见面的地点、时间。

——嗬，这二位呐，真是一对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