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梦境的挣扎

“——木易——木——易——”

语带哀怨的呼唤飘来，像黑夜中吹过的颤抖的风。

呃？好熟悉的声音。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向四周张望。

“你在哪里？你是——谁呢？”

满地零落的梨花，如铺着的莹白的雪。

“为什么不联络我呢？木易。”语含责备。

梨花尽处，一个倩影翩然而至。那身形好熟悉。

“联络你？请问，你的名字？”

　 “看来你又把我忘了哦。呵呵——”

笑语清亮，却难掩失落，像寒塘里揉碎的水波。

“你的名字——是？”

“什么时候，你才会记得我呢？”

　 “哦，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呵呵，于你——我是谁呢？过去，现在——”

语音柔软而略带凄楚，如冷月下坠落的花影。

那倩影走近——蓝色的牛仔背带裤，米色的方格子衬衫，面容清丽，秀发过肩……

“是你吗？”话语里难掩惊喜，“真的是你吗！”

“记起我了吗？”

“呃对——对不起！我一直在找你——”

“呵呵，你只是觉得——好奇对吗？”笑语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呃不，不是这样的！”

“我是不是——有些可笑呢？”她仿佛在自说自话。

“对不起！真的，我一直在找你。”

“我，一直这样——而你，从来不曾记起过我——”

她的说话，像一只戳破了的皮球，丝丝地冒着凉气。

“不会了！请告诉我吧，你的名字？”

“为什么不给我电话呢？”

“电话？”

“不愿意联络吗？”

“联络？你的号码——”

“不是写在你的手心上吗？”

他摊开手掌，果然看到，掌心上赫然印着一串数字。

“我要到哪里找你呢？”

“电话——”女孩的身影飘然而逝。

“——电话——”那个声音在四周袅袅地回旋。

……

木易喃喃自语着，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浑身的汗水淋漓，双眼噙满了泪水。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这样的梦，还要做多久呢？

多么奇怪啊，连日来做的梦几乎是同样的梦境。梦境之中，那个少女，她的面容，她的微笑，她的话语……如潮水一样地涌过来，是那么真切，那么生动，可是醒来之后，梦里所有的影像，又如潮水一样迅速地退去，只在沙滩上留下浅浅的水迹。

他不自觉地摊开手掌，果然又在掌心里看到了那串数字——这也是第三次了。

木易心里怅恨不已，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块冬天里的玻璃，梦里通透明亮，梦外却像哈了层热气，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什么都记不清晰——只隐约留有那个少女的轮廓，还有她的，似乎叮嘱过的某句话语。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长叹了一口气。

“——电话——”

仿佛某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哀怨地盘旋着，又像是来自心底深处的某个回声。

他拿起床头的手机，手机上的时钟显示04：55。

一时之间，竟觉得这个时间数字也仿佛带着哭音似的，是那样的哀愁幽怨。

木易隐隐地觉得心口疼，沉沉的，像压着块石头。因为那个梦境，因为那串留在掌心的数字，他已经纠结两天了。他纠结是因为心里几乎可以断定那串数字是个手机号码，却苦于没有得到验证。也不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验证，只是他好像找不到拨打那个号码的时间。也不是他真的多么忙碌，再忙吃饭上厕所的时间还是有的，难道还寻不到个拨电话的空闲？说白了，是他心里发虚——他不知道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查验。纠结的情绪就像两个人的辩论赛，争论的声音不停地在他的大脑里游荡、徘徊——

一个“他”：这串数字会是一个手机号码吗？会不会是别的什么？

另一个“他”：有疑问就拨打一下啊，拨一下就知道了。

一个“他”：可是，对方会不会是个陌生人呢？

另一个“他”：这样一个陌生的号码，你能指望对方是个熟人吗？

一个“他”：只是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如果是个女的，我该怎么说话呢？会不会太冒失了？

另一个“他”：若是个女的，算你中奖了！你还打算和一个男人开聊啊？

一个“他”：那倒也是！但愿会是，梦中的那个少女——

另一个“他”：呵呵，贼心暴露了吧！赶紧拨号码吧！

一个“他”：等一下，该不会是“午夜凶铃”吧？

另一个“他”：你可真够磨叽的！不过是打个电话罢了！

一个“他”：只是，我的确听过这样一个鬼故事——

另一个“他”：磨叽！真磨叽！这个电话你到底拨不拨了？

一个“他”：拨。据说在一所大学里，一个男生老是梦到一个长发飘飘的少女……

另一个“他”：废什么话？拨不拨？不拨，起开！

……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拨！！

就在昨天傍晚，他特意选了小区一个幽静偏僻的角落，闭着眼睛摁下了呼叫键，忐忑不安地把手机放在耳边，如同等待命运的宣判。

可是很快，手机那边传来了智能语音播报的话语：“对不起，您拔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他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欲飞的心被他重新拽回了胸腔里。

——电话打不通。这或许，就是上天的旨意。挣扎了两天的心总算可以平复了。

可是，今天竟又做起这样的梦境来。尽管还是记不起那个女孩——她是谁？她的名字、她的样子……甚至她在梦境中说过的话语，但是可以猜测，应该是和那串数字有关的，不然为何，她一定要到梦境里来寻他呢？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留下那个号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心里禁不住呐喊着。临时决定，他要再试试拨打那个号码。

他打开了手机。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当那个号码又一次赫然地呈现在眼前时，他紧张得几乎要昏过去——仿佛那串数字是块千斤重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先做了个深深的呼吸，然后三七二十一，不管！迅速而又慎重地摁下了“拨通键”——他不敢再多思想，不敢再留给自己思考犹豫的时间，生怕一思想一犹豫他又会失去拨打那个号码的勇气。

不过很快，他还是后悔了，马上情急地摁下了“取消键”。

——窗外，天空刚微微露出点白光，大地上还残留着夜色。

——这个时间给谁打电话，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是妖、是怪——结果，都应该是可想而知的。

木易将目光从窗外的夜色中收回来，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更加慎重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了。

然后，他长吁了一口气，重重地躺倒在床上，竖起耳朵，故作镇定却又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等待着手机可能会有的某个回应，仿佛一个囚徒倚靠在牢房的铁窗前，倾听着，倾听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令人提心吊胆，又满怀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