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场颠覆天界的风波再震撼人心，也不过以夜水二神结姻，火神势力归降而结尾。

是惊心动魄了些，却也未出人意料。

九霄云殿的仙佛陆续散场，而那大婚的两位主角儿，在交代了整兵的天将几句后，便匆匆出了九霄云殿。

今日报了父仇，又推翻了那天帝老儿的暴政，顺带摆脱了乌鸦那只鸟儿，压顶的阴霾散去，水神心情大好，飞得也比平日轻飘了许多。

“小鱼仙倌，到啦！”

云朵上的仙子落了地，层叠的袖倏然探出了颗亮晶晶的脑袋，未及钻出，便被凉凉软软的小手摸了把。

“倒也无碍，”想起方才的惊险，锦觅大舒了口气，捉起龙爪对着月，细细瞧了起来：“只是沾了少许香灰，一会儿就好。”

这煞气香灰，乃是鬼界阴煞遗迹，至阴至寒之物，若非碰巧那日自禁书中见到此物，今日一战若想制服天帝老儿，怕是有些费劲。

龙鳞滑腻似白，珍珠样的光泽，被清月冷辉一映，华丽得近乎于银。

而那片最为闪亮的逆鳞，已经代替夏炽冬雪，化作了她的一瓣真身。

凤凰，我的夏炽冬雪，你可要好好保存哪！

月下的素衣仙子如昙惊美，冷色不过转瞬即逝，又笑嘻嘻着提起裙摆，欢脱地追起了前方悠悠的白龙来。

“小鱼仙倌，慢点，慢点儿~”

近潭岸时，白龙忽而入水，饮够了水灵，便到时常歇息的树下，上身化作白衣仙君的模样，绵绵地望向跑来的仙子。

“觅儿，慢些…”

不过话未说完，那仙君便被扑倒在地。

被接住的仙子噗嗤一笑，调皮地在身上蹭了一蹭，银白的尾巴被逗弄得欢愉不已，松松地将美人环了起来。

花前月下，美人拥怀，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锦觅仙子，”夜神眼尾氤氲，轻揽着窝在肩上的人儿，轻声一字一顿道：“润玉喜欢你。”

喜欢。

那清澈的水眸眨了眨，少女沉思良久，方开口回道：

“我亦喜欢你。”

喜欢是什么？

是甜的，也是醉的。

桂酿的香醇，月昙的等待，水一样的离不开，丝一般的绵密柔滑。

我想，我要。

娘亲的喜欢，爹爹的喜欢，风神娘娘的喜欢，还有他的…

有什么冰冷的物什化了开来，非是裂心之痛，那种既痒又酥的知觉，自灵台蔓延，直至奇经八脉，最后无孔不入地渗透真灵。

金光环拢，灵台一片迷然，似乎有什么自记忆中醒了过来。

“无情则刚强，无爱则洒脱。望此丹助你渡劫，不复为娘的坎坷。”

花神缓缓阖目，神体幻作浅粉的莲瓣，自那芳主手中的婴孩抚了一圈，便逸散至六界各处。

原来，自出生起，她便服了断情绝爱的陨丹！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心脉的跳动震耳欲聋，神魂即被吞没之时，真身的温凉颤了一颤，锦觅才堪堪醒过神来。

“非也！神便是神，若真的离于爱，那便是佛了。”

那声音却仍是不放过自己，太息着道：

“你们生来便是这六界的异数，本不该生。”

佛前一瓣莲的故事？

如今在她面前提起，真是有些意思。

“那又为何生了呢？”

怕是入了上清幻境罢。

“佛祖爷爷莫打哑谜，”心知自己怕是有来无回，锦觅胆子大了起来，冷笑着诘问道：“我娘亲是如何生的，又是为何湮灭的，爹爹爹因何而逝，我又为何非得历劫，难道上清真的不知吗？”

于上清而言，他们不过是纠错的棋子，可于自己而言，却是生身之父母，血脉至亲，失之至痛。

无佛回应。

“既然您无法作答，便还是只睁半只佛眼吧！”

她非爹爹谦和的性子，如今到了这份田地，退一步则是无底深渊，必然是要挣上一挣的。

上清不作为，天帝怕也只是被弃置的废子。

那么下颗棋子，想也不用是该到谁了。

“也罢。”

有佛寂寂良久，终是回了话。

“一念生则万物生，造物至善，万法由心，…下界初定，望尔等慎行。”

金光暗淡将灭，温凉的水灵流入灵识，锦觅睁眼，果然看到了那满含担忧的男子。

是亲亲小鱼哪！

这当年自称是放鹿的仙倌，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上清应允的准天帝，那她这个做老婆的，自然也须改改称呼才是。

“亲亲小鱼，”锦觅索性直接开口，在仙君惊讶的神色中坐起身，郑重得不能再郑重地叮嘱道：“嗯，你以后许是得叫我老婆了。”

水神向来没这样那样的规矩，润玉也非初次见闻，只是那声“老婆”，着实有些，有些…

那可怜的仙君从脸蛋红到尾巴，又自尾巴尖红到耳尖，方才的担忧逃之夭夭，只余下躲闪的眼睛和张合的嘴巴。

“老婆…”

“嗯，乖~”

虽勉勉强强胜任“小鱼仙倌之老婆”这个位置，不过可以心无挂碍地摸龙，作为一个知足常乐的霜花仙子，她还是蛮开心的。

喜欢，便是这样的罢。